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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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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胜唐没感受大家让他赶紧闭嘴的暗示,看不透形式,满腹委屈,犹自辩解:“怎么能说是戏弄呢?人不好好的活过来了吗,毒都进了心肺,没我的药他就死路一条啊!在人命面前,这……这的确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事呀!”

仇韶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行,那么荒唐可笑的事他不允许。

不允许什么?

仇韶一时说不清,只觉得喉间辛辣,腹中活像被人硬塞了一百只苍蝇,他一时呼吸都要停止,转过头去,榻边矮桌烛光摇曳,牧谨之如同坐在光影里,眼里淬着缱绻般的流光。

这样的牧谨之是陌生的,如同仇韶此刻诡秘多端难以自控的情绪。

仇韶不着痕迹的挡在牧谨之这股视线面前。

握手说白了算不了什么,教中兄弟喝醉了酒,打赤膊搂着一起睡的事不也常有发生,行走江湖的儿女没那么多讲究,牧谨之在墓中害怕,他不也出于道义,伸出援手了吗?

“牧护法,你可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么。”

内力弱如毕胜唐,都听出这句话几乎是仇韶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的。

牧谨之一手撑住自己额头,衣袖下滑,中毒的那截手臂因毒气积滞多日,青筋爆突一路狰狞上延,几乎要刺出发青的皮肤。

“我也不知道。”中毒初醒的嗓音稍有粗粝,牧谨之用手指抵住太阳穴,眉间敛成川字,似也在疑惑自己的举动。

“只是……觉得看见吴护法,心中无端欢喜,情难自控。”

仇韶一脚把毕胜唐踹到外头。

仇韶没用内力,是拳拳到肉的实在打法,毕胜唐鼻青脸肿的狼狈逃窜,不可避免的被揍了一顿,他逮到树就爬,抱着树干瑟瑟发抖。

他完全不懂仇韶为什么能气成这样。

全屋子人就属对方最紧张,明明被吃了豆腐的又不是他,解毒丹里青麟花药性又不强,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能复原,有什么那么值得愤怒的地方嘛。

“仇教主你不能不讲道理,我为你们立过功,你不能打我!而且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促成一段千古佳事呢……”

毕胜唐后来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表情几乎要哭,原因无他,树下仇韶的眼神太可怕。

他怕自己一下去就会被剥皮拆骨,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仇韶嗓音冰冷,夹着透骨的寒意。

“谁要你插柳。”

呼呼风响,两个成人都不能合抱起的树被一手切断,连人带树轰然倒下。

“本尊的人谁都不能碰。”

他就像条贪婪护食的野狗,容不得别人打自己碗里肉的主意,哪怕多看一眼,也得冲上去吠吼一番才安心。

可说到底谁都没有错,中毒是意料之外,能解毒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牧谨之没有,吴凌更没有,真算起来,吴凌才是最有资格发脾气的那个。

但看见那一幕时,自己居然会对好友产生了一种近乎迁怒的情绪,心里窜起的邪火像一条挣脱开禁锢的蟒蛇,凶狠得六亲不认,恨不得冲上前把两人交握的手砸个稀巴烂。

仇韶惊觉到自己居然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冲动的时候,骇得半死,生怕吴凌已察觉到自己失控的情绪。

牧谨之丢人现眼,怒其不争是正常的,可阿凌何其无辜?

他那么信任阿凌,这份信任是做不得假的,两人自幼情同兄弟,什么事不能分享?哪怕此刻吴凌要他的命,他都可以二话不说的给出去!

现在自己是陌生的,被不同情绪支配着的自己,居然连好友都会迁怒。

而七情六欲的可怕之处,就是能让一个人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难以揣摩。

院内乒铃乓啷谁也劝不住,院外守着的教徒们彼此碰着眼神,仿佛都在奇怪,为什么护法醒了,反而大动干戈起来了?

仇韶揍完人,愤怒却未曾减弱一份。

他招教徒过来,脸色阴沉,指着门口吩咐:“你们给我守着,除了大夫外谁也不能进。”

教徒多问了句:“那吴护法要是——”

“也不行!”仇韶烦躁地打断,走了几步,把人又喊住。

“等等,如果见到他们一起……立刻汇报,一刻都不能耽误。”

不过揍人是一种能梳理思绪的好办法,仇韶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自己其实是有立场生气的。

哪个君主能见得臣子结党营私呢,他的左膀右臂理应都与自己最亲,决不允许他们有机会搞小团伙,哪怕一点苗头,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应该被扼杀扑灭在摇篮里。

对,这就是夫子当年说的制衡之术,是一教之主应该把控住的尺度。

仇韶终于在茫茫迷雾里找到了正义的大本营,有了解释自己一切古怪行径的大好理由,好像身体里注入了一剂镇定安神强身健体的良药,腰杆直了,心也不大慌了,威压重塑,整个人焕然一新,又是江湖中人人仰慕畏惧的绝世高手了。

去找好友前,仇韶心中已拟好说辞,腹中反复演练了三次,自觉文采从未如此斐然过,话题由白教百年基业切入,先讲如今白教腹背受敌,最不能乱的就是人心。

两位护法不仅是他仇韶的腹心股肱,还是白教千名子弟眼中的榜样,如果他们真的有了私情,怎么对得起下面仰仗他们的兄弟呢。

防微杜渐,燎原之火由他来灭。

一名弟子从吴凌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盆水,倒掉后,又烧了壶新的端进去。

仇韶还未进门,就闻到里头淡淡的皂角味。

吴凌把手浸在水里,手指交错正搓着手,力道大得犹如在对付杀父之仇,指腹都泡出了一层白皮。

洗了足足七次,吴凌才勉强罢手。

水声哗啦,仇韶这会七上八跳的心一样,他晓得吴凌特别爱干净,他记得五六岁时两人在树下扎马步,同时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砸中后,他可以跟没事人一样,吴凌则足足洗了五遍澡。

五次,七次。

看样子,在吴凌心里牧谨之大概是被鸟屎更令人讨厌的存在。

这样一想,仇韶心里松动了些许,又莫名觉得不痛快。

好比自己看上的眼的东西原来在旁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一方面暗自窃想如此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出手抢夺徒增麻烦,而另一方面又为宝物蒙尘略感痛惜。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对牧谨之这事怎么看?”

吴凌正拿帕子擦着手,头也不抬:“觉得比较可惜。”

仇韶:“哦?”

吴凌:“若是他第一眼看到的谷神医,一定免去我们很多烦恼。”

那画面想想是挺有趣的,不过仇韶心事重重,笑不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牧谨之有让人改弦易调的本事,连他这种一开始动过杀心的人都能回心转意,何况别人?

保险起见,自己还是有必要未雨绸缪一下。

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演练,越是容易话到嘴边反生尴尬,特别是在两个人特熟的情况下,仇韶挑开话头,讲了撑死不到五句,便卡壳了,不是忘词,是因为吴凌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知肚明的冷静幽深。

俨然对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然于胸,但偏偏卖面子没立即点破。

仇韶顿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吴凌垂着眼帘,把帕子叠好,声音里有一种自我戏谑的味道:“放心吧,我没有眼疾,再说明天我也要走了,更不用担心。”

仇韶一愕,“你才来,要去哪里?”

吴凌从桌面拿起一封密函。

“昨夜探子来了消息,不过看你没时间便没告诉你,他们找到了一位住在鬼谷西边三十里外的猎户,看到鬼谷的去向。”

仇韶打开,里面满是一排排的蝇头小字。

西边多峻岭,那猎户跟兄弟们喝多了,回家途中倚着棵树睡着了,半夜尿急起来小解,完事后,隐隐听见坡外有车轱辘碾过的声音。

猎户探头一看,圆月悬空,山道里十几辆马车正有条不紊的往前驶着,山路难行,但拉车的马却训练得极好,步调整齐,远远看去,车队就像一条蜿蜒蠕动着的巨蛇,正按照自己的步调悄然爬行。

“那条山路是捷径,过了往北是往中原的方向,继续往西就到成县,我与白堂主分头走,总会找到始作俑者。”

吴凌摊开地图,有条不紊的分析着各种可能。

他当然知道身旁的人正在走神,明显的心不在焉,对一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谈地势,本来就是件白费功夫的事。

近在迟尺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转瞬即逝,犹如浮游一生。

对一个人太了解,的确不是一件幸事。

毕胜唐靠在床边睡得正酣,被人猛地摇醒。

本还睡眼惺忪着,一看床边坐着谁,毕胜唐立刻醒了个彻底。

仇韶威严之气十分慑人:“别怕,本尊不揍你,问你几个事,你如实回答就好。”

毕胜唐战战兢兢说行。

“情丹解开后,他还会记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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