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雅文

m.yawen.cc

第二十三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这一觉,睡得很挣扎,天快蒙蒙亮时,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做了许多杂乱的梦:

梦见巨大的铲土机轰隆隆地开过来,将北门外的千年古建镇风楼给推倒了,暴土飞扬中,冲天飞起成群的鸽子,把天空给遮得漆黑一片。二平很生气,抄起弹弓,抬手就啪啪打下来两只,然后他揪下一颗鸽子脑袋,血赤呼啦地戳到我眼跟前,问我吃不吃,我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又梦见李肥硕卑躬屈膝地走到我办公桌前,一个劲地哀求我把剩下的股份都转给她算了,我仰躺在老板椅上,眯缝着眼,摇摇手指,跟她只说了两个字:没门。李肥硕立马变了脸,破口大骂:“给你点面子还蹬鼻子上脸了?现在不卖,那你就等着将来白送老娘好了!”说完她摔门而去。我贴到窗边偷偷往楼下瞄,发现她气鼓鼓地钻进周副省长的小轿车咆哮而去……

我还梦见自己老得不成样子了,天天蹲在枯荣街边跟向日葵们一起晒太阳,静静甩着马尾辫一路轻快地从远处走来。经过我的身边,她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我好一阵,然后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我问:“老大,怎么不回厂子上班去?在这儿跟一帮老头混吃等死地干嘛呀?”我说:“我老了,没人听我的指挥了。”静静伸手拉起我,欢快地说:“老大,没事,这不是有我吗,我帮你分担点。我王静静别的没有,就这一百斤给你搁这儿了,你让我往哪儿冲我就往哪儿冲。”听她说完,我激动得老泪纵横,正要掸去一屁股的尘土跟她走,她却如云烟似的消散了……

我梦见小然穿着一身蜘蛛侠的衣服,伴着激昂的第九套广播体操音乐,在学校的楼顶上蹦来蹿去。操场上有老师呵吼他,叫他快滚下来,结果,他用手指一弹,弹出一根丝,把那个老师也给吸到楼顶上去了,同学们在楼下哈哈大笑……

又梦见我奶奶周身短衣襟小打扮,绑着扎腿,别着烟秆,右手拿一把盒子枪,左手拎一颗人脑袋,正风风火火从官道上拐弯,直奔枯荣镇走来。我叔龚仁行还是小时候那个模样,鼻涕横流地迎面跑去,问我奶奶:“娘,你上哪儿去了?走这么久,我都想你了。”奶奶抬起左手,晃了晃那颗人头,得意地说:“你看,娘给你带啥回来了?”我爹则泪水盈盈地站在村口,看到我奶奶归来,他低下头悄悄伸手抹起了眼泪。等抹完泪重又抬起头,我爹突然看见奶奶身后的官道拐弯处,有好几辆警车正呼啸追来,红蓝灯一闪一闪地,由远及近。我爹赶紧惊叫:“娘,快跑,快跑啊!”可我奶奶似乎耳朵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站在那里和仁行说话。她身边,警笛声已呜哩哇啦响成一片。

我这心里正跟着着急呢,突然感觉有人猛烈地摇晃我,一下把我摇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我爹正急赤白脸地对我喊:

“大民,快醒醒!”

我坐起身来抹了一把虚汗,心想原来是场恶梦呀,可算醒来了!但奇怪的是,那警笛却还在我的耳边呜哩哇啦地响。正纳闷间,我爹又推了我一把,急切地说:

“还发啥睡愣子唻,快看外头,咋回事儿?”

我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我家大门外停了好几辆警车,红蓝灯一闪一闪地晃着人眼,警笛响成了一片。有几个警察正下了车,大步流星往我家院子里闯。我赶紧跳下地跑到屋外,我满脸疑惑地截住他们问:

“师傅们,你们这是来找谁?”

“龚民在不在家?你叫啥?”带头的一个斜眼警察冷冷地问。听口音,不像我们天阳县的人。

“嗯,我就是呀。咋了?”

“你涉嫌寻衅滋事和妨碍公务,根据刑法第293条和第277条之规定,现对你施行羁押。走,上车!”斜眼警察面无表情地说完,挥了一下手。他身后扑上来两个辅警,一个抓我的胳膊,另一个麻利地给我戴上了手拷。我的脑子有些空白,就那么傻愣愣地伸手让人家把给我拷了起来。

这时候,我听见我爹在身后哇地一声哭喊起来:

“老天爷呀,给条活路哇!”

他这一哭,把我给惊醒了,我拼命地一边挣扎一边咆哮:

“你们凭什么捉我?日你娘的,凭什么?这世道还他娘的有点王法没有?”

然而我的反抗,换来的只是辅警在我肋骨上狠狠的一记肘击。别看他这动作幅度不大,旁人兴许都看不出来,可我痛得已经岔了气,只剩呲牙咧嘴的份儿,想骂都发不出声。另一个抓我的中年辅警,看了看我这样子,低声对我说:

“何苦多受这一份罪?哭闹要是管用,还要公检法做甚!消停点,上车吧。”

我被人连拖带拉地塞进了警车,隔着玻璃,看见我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想往车上扑,结果被随队来的镇上派出所的几个民警给拽住了。警车又拉响了警笛,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杀气腾腾地上了路。我回过头,看见老汉佝偻着身子,一路小跑跟着追来。我在车里喊:

“爹,没事,你甭怕,他们不敢把我咋的!”

但我估计他听不见,还在那么踉踉跄跄地往前追。可是人的两条腿哪能跑得过汽车的四个轮子,眼瞧着我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到车尾滚滚的扬尘中。

我气愤地转回身,问那个斜眼警察:

“你们这是要把我往哪儿拉?啥时候放我?老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斜眼听了我的话,嘿嘿笑了。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后,他探过身子对我说:

“兄弟你是什么来路?居然惊动了副省长亲自给省厅写条子,烦劳我们市局的人跑这么远来拿你,你够能个儿的呀!”

听警察这么一说,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其实二平昨晚说过这个话,可我只当是这小子的气话,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我当时心想着,堂堂一个副省长外加一个手眼通天的黑老大,他俩得有多少大事需要密谋,怎会在意手下的喽啰兵和别人发生点口角这种小事?应该不至于那么没肚量。现在看来,我还是把事想简单了。眼下枯荣镇的拆迁已进入最后的攻坚阶段,大后天,也就是一月一号,就到了清底子的时候。这种关键时刻,他们的凶器是该亮一亮了,否则,拿什么杀鸡敬猴?这伙人可能正四处找靶子呢,我可倒好,傻了吧唧地主动扑到人家的枪口上,看来我还真是个半吊子。现在,人家动用起了国家机器,开口闭口讲的是发展、法制、稳定、和谐,咱一个平头老百姓哪能抗衡得了这东西。算了,算了,我还是自认倒霉吧。于是,我不再喊叫也不再挣扎,索性闭上眼踏踏实实体会一把坐警车的滋味。那几个警察又问了我几句什么话,我一句都没搭理,我觉得我跟他们说不着,这是我和他们上层之间的恩怨。

我心里盘算着,他们应该不至于非要把我怎么样,无非是为了杀鸡敬猴么,现在,抓也抓了,吓也吓了,还要怎样?我想着,最好是把我拉到公安局后,象征性地审上那么几句,然后就能马上把我给放了,他们应该知道我爹还在家心急火燎地等着我呢。要说,我确实是临危不乱。在车上这一会儿工夫,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等一会到了公安局,主动承认错误,写书面检查也行,实在不行非得交罚款的话,我也可以再割点肉意思意思,总之一切配合他们,争取下午就能放出来。这样的话,我回家时顺道路过县上,还能把买寿材和请阴阳班子的事办了,啥也没耽误,等于白蹭公家一趟车。

不过,事实看来,我的估计有些偏差。警车没去公安局,而是直接开进了市郊的拘留所。上头也没派人出面审问我,就那么把我往一间空房里一扔,除了送饭就再也没人理我了。我扒在窗户口看着日头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足足等了三天,直到腊月初六的深夜,才终于迎来了一伙人。

屋外黑影绰绰地,我看不清人脸。数了一下,大约有六七个人。我正纳闷,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警察深夜突审我?难道事态变得很严重?他们总不至于杀人灭口吧?这时,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警察回头冲后面喊:

“都进来!老实点!”

借着月色,我看见排头进来的那个人,穿着长袍,垂着脑袋,脚步趿拉趿拉地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秦三儿!我激动地迎上去,和秦三儿将手握在了一起。接着,又挨个和后面的长顺老汉、护国大将军以及其他人也握了手。作为这间房的主人,我觉得我得尽些地主之谊,所以,逐一跟他们道了欢迎。

秦三儿斜眼瞅了瞅我,歪着脑袋说:

“大民,你还真是个半吊子。进牢房咋还说欢迎呢?是不是等我出牢时,还要跟我说欢迎下次光临?”

我尴尬地解释道:“我这不是看着熟人激动嘛!来来来,坐下说话。你们咋也进来了?”

秦三儿依着墙根儿蹲下,愤愤地给我叙述了原委。

原来就在今晚,也就是几个小时前,秦三儿如期举办了他的开国大典和登基仪式。典礼非常隆重,秦三儿家的小院子被妆扮得张灯结彩亮如白昼。门头挂上了一块硕大的不锈钢牌匾,上写:基业常青,落款:后秦国管理指挥部宣。院子中间还垒起了旺火堆,方便来看热闹的乡民们取暖。在欢快的迎宾曲中,三宫娘娘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给大家挨个儿敬烟发糖。这时候,秦三儿正穿着一身在县裁缝铺订做的黄袍,躲在里屋紧张地静候吉时。

到了八点零八分,音乐声骤停。几个御前侍卫在院子里鸣放了二十一个二踢脚,然后护国大将军又抡起马鞭在台阶下甩了三响。随后,身着唐装的长顺丞相从屋里款款走出。

长顺手捧诏书,徐徐打开,朗声念道:

“皇帝臣三,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秦有天下,历数无疆。几经篡盗,四海困穷,王纲不立。先祖以神器冝授於臣,曰:天命不可辞拒,神器不可久旷,群臣不可无主,万机不可无统,祖业不可久替,率土式望,在三一人。三畏天之威,敢不钦承休命。谨择元日,与百僚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大神。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秦家,永绥四海。”

长顺抑扬顿挫地一气念完,偷眼瞅瞅院子里看热闹的乡民,见大家都呆眉处眼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鼓掌,似乎还在等着下一句。失望之余,长顺又想,这种诘屈聱牙的古文确实有点难为乡亲们。于是,他临场发挥补了一句:

“我宣布,秦三同志从即刻起,就是咱后秦国的皇帝了!大家鼓掌!”

这样通俗的讲话果然有效果,大家醒过味儿来,跟着又是打口哨,又是拍巴掌,自是喧闹了一番。等掌声渐渐稀落,长顺老汉闪到一边,伸手把大家的目光引导到屋内,然后扯开嗓门喊道:

“下面,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跟我一起倒数五个数。来,五——四—— 三—— 二—— 一!”

一字刚落,满院的彩灯齐齐闪烁。长顺老汉运足丹田气,高声宣道:

“有请天宝大皇帝闪亮登基!音乐起!”

院子里的大喇叭应声再次响起,在*的婚礼进行曲中,秦三儿身着皇袍头戴皇冠,迈着方步,从里屋缓缓走出。考虑到乡邻们高涨的情绪,秦三儿走到龙椅前并没有立刻坐定,而是款款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让大家尽情拍照。皇上这个意外的亲民举动,给负责安保的御前侍卫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四个后生扯破了嗓子,喊着禁止使用闪光灯!不许拍侧面照!别给发到网上!可摁下葫芦又起了瓢,乡邻们哪管这些规矩,只管嘻嘻哈哈地拿着手机一顿猛拍,有的还冲秦三儿打起了招呼:

“三儿,挺上相啊。来,再换个姿势。”

长顺老汉使劲咳嗽了两声,秦三儿这才收了造型。待皇上坐定,长顺赶紧招呼在院子里忙乱的侍卫等人齐齐进屋,然后分文武跪立两侧,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眼见此情此景,秦三儿眼眶有些湿润,也不管地上跪着的群臣,临场发表起了感慨:

“老少爷们儿们,容朕说两句。我秦三儿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辈子还能当上皇帝。打朕爷爷那辈儿起,我们秦家就是咱们这枯荣镇上最破落的人家。你们大伙都知道,朕的爷爷是给人家当长工的,到了朕这一辈,虽说不当长工还干起小买卖了,可你们也眼见,朕这日子过得也不比长工强多少。现如今他们说要拆迁,拆迁嘛,朕不反对,可他们竟然说建起新城后,就不允许朕沿街摆摊了!这就太欺负人!不摆摊那朕将来吃啥喝啥?好在天可怜介,托祖上赐给朕这神物。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呐!”

长顺丞相在地上跪得实在腿脚发麻,咳嗽了好几次,可秦三儿正说得兴起,完全没有留意。秦三儿飞着唾沫星子继续说:

“以前有啥做得不对,乡里乡亲的,大家多担待。你们先前老抱怨说朕的羊肉串里没羊肉,今儿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现在这物价,一斤本地羊肉批发价都得二十五块钱,切碎了才能串几个串呀?你掏两块钱就想吃到真的羊肉串,这本身就不现实。还有的乡亲怪怨爱荣的那个美发屋不爱给人理发,净劝着按摩。朕觉着这批评也有失公道。现在美发屋有几个是真理发的?你们不能光盯着我们家说三道四。再说了,一个小小的美发屋四个员工,加上爱荣夯不郎当五张嘴等着吃饭,光靠三块钱理你一颗头那还不得饿死?唉!啥也甭说了,过去的事不提它了,都是穷字闹的。朕发誓,朕当了皇帝后,一定好好治理朕这大秦国。等将来条件成熟了,朕答应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收编进来。咱们有活一起干、有福一同享,真正实现小康社会,走向共同富裕。现在,朕脑子里已经构思好一个宏大的治国方略了,今儿高兴,就先给你们大致讲一讲……”

躲在里屋回避的三宫实在憋不住了,其中一宫掀起门帘,探出头来说:

“三儿……不对,那个谁,陛下,你麻利点儿,少忽沓几句。你爹刚才又屙在裤裆了,里屋臭得没法子待,你快进来清理清理哇。”

秦三儿闻言,皱了眉,转头呵斥道:

“你先回去!完了,马上就完了!”

秦三儿理理思路,正要继续发言,大门口突然涌进来几十号人,有几个戴大盖帽的警察,还有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伙拆迁办的人。秦三儿一看这来头,预感大事不妙,连忙喊了声:护驾!然后转身溜进里屋。警察一闯进院子就冲天开了一枪,顿时院子里变得鸦雀无声,只剩彩灯还不识相地一闪一闪闹气氛。

为首的警察大声呵斥道:

“看热闹的赶紧撤离,这儿没你们的事,别妨碍公务!走走走!”

乡邻们赶紧一窝蜂似的挤出了院门,溜到远远的街边张望。

清空了院子,警察对着屋里喊道:

“里边的人,都给我蹲下,双手抱头,不许动!”

护国大将军在屋里听得真切,一脚把门踢上,然后紧张地问长顺老汉:

“咋闹?”

长顺捻着胡须,思谋了片刻,对大将军说:

“没事,别怕。常言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么着,你带后生们保护着我,我出去跟他们交涉。”

大将军犹豫地看向长顺,怯怯问道:

“这么着能行么?人家有枪唻!”

长顺老汉瞪了一眼大将军,问他:

“你还想不想保住你家的房子?”

一提到房子,大将军来了精神,伸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凶狠地说:

“日!想拆咱们的房,没门!”

于是,五六个后生个个手按匕首,面色凝重地护送长顺走出屋门。长顺老汉在台阶上站定,拱起双手作揖道:

“列位,咱们两国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鄙人乃是这后秦国的丞相,职位相当于贵朝国务院总……”

长顺话还没说完,带头警察已经伸手一把薅住唐装,把他从台阶上给拽了下来。警察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把这老神经病给我拷上!”

大将军等人见长顺大使出师不利,纷纷挥舞着匕首往后缩,边退边喊:

“你们别过来啊,别过来。这大喜日子的,咱们别闹出人命。”

还没等他们退回屋里,十几名训练有素的特警已冲到眼前,并且将黑洞洞的枪口分别顶在了他们的脑门上。大将军感觉自己的裤裆里有一股热流在顺腿而下,于是,他气馁地扔掉了匕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绑定了这伙人,警察拿起小喇叭对屋里喊话:

“里边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举起双手,走出房门,还有机会,否则,就不保证你们的安全了!”

过了片刻,只见秦三儿高举双手,托着一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低着脑袋溜出房门。身后跟着他的三宫娘娘。

警察一看秦三儿手里的纸包,赶紧后退几步,紧张地喊叫:

“小心*,趴下!”

一群警察应声卧倒,拆迁办的那伙人则拔腿就跑,二平跑得急,让大门槛绊住了脚尖,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秦三儿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将手中的报纸包伸到眼前,急切地辩解道:

“不是*!不是*!是一泡屎!你们看。”

警察陆续从地上站起来,秦三儿哈着腰捧着屎继续解释道:

“警察同志,千万别开枪。我早就想出来投降,只是刚才我爹屙到了裤裆里,我咋说也得给他清理了一下么,所以才耽误了工夫。警察同志,我这还算是自首哇?”

警察捂着鼻子挥了挥手,于是秦三儿等人也被上了拷。队长喊了声收队,一纵君臣被押往警车停泊的方向。经过二平的身边,二平嘻皮笑脸地凑到秦三儿跟前说:

“天宝大皇帝,那我明天就去拆你这金銮殿了啊,跟你启奏一声。”

秦三儿瞥了一眼二平,恶狠狠地骂道:

“呸!这全镇子的人里头,数你最坏,当心将来生了孩子没*!”

二平也不生气,成心露出痞哩痞气的表情,凑到秦三儿耳边小声说:

“没*也比你绝后强!对了,顺便告诉你,秦始皇不姓秦,姓赢。你个傻屄!”

秦三儿一脸茫然地转过头问二平:

“你说啥?”

警察扇了秦三儿后脑勺一巴掌,呵斥道:

“不许说话!走!”

听完秦三儿的讲述,不知为啥,我想笑出来,可看看人家都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好假装为他惋惜地叹了一声。秦三儿听我这么一叹,仿佛找到了知音,更加起劲地对我说:

“可不是嘛大民,谁都觉得惋惜。这事咱既没登报又没上电视,上头咋这么快就知道?全是让拆迁办那伙人,尤其是你弟,给搅和了。”

我配合着一脸忏愧地低下头,秦三儿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二平是二平,你是你,两码事。你大民的人品朕是知道的。原本朕的治国方略里还有关于你的计划唻,朕琢磨着,等机会成熟了,拉你回镇上投点资。朕的计划是,把咱们这条乌托街给它保下来,作为后秦国的皇城,其他地方,他爱拆迁就随他拆去。咱们就在这乌托街上搞古镇旅游,别的买卖不让外人进来做,咱们就开连锁的烤羊肉串和按摩店。你想啊,那些来旅游的,他走饿了,不得吃饭?他逛一天逛累了,不得按个摩?绝对有市场!烤肉串是朕的老本行,不需要别人加入,朕还自个儿烤,就算是皇家垄断生意吧。按摩店嘛,需要资金量大,朕就不掺和了,放权给你搞。你可以把花姐还叫回来,当然,顺便把月娥、丽花和美贞你给朕安排进去,让她们也挣点外快,给后宫财政减轻些负担。”

我支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秦三儿一摊手叹息道:“唉!现在可倒好,好端端一个有前途的国家,就让你弟给毁了。”

我忏愧地辩解道:“估计也不是二平在弄事,他上头还有老板唻。那个洪俭中和周扒皮才是主谋,是他们容不下你。你挡了人家发财的道,所以灭了你的国。二平哪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调动得了公安局?所以也不能把账全算在二平头上。”

秦三儿叹了一口气,说道:

“二平是走狗,他们是豺狼,都不是啥好东西!我就不明白,为啥他们挣了那么多钱、当了那么大的官,还不满足,非要把便宜都占全占尽,不给别人一点活路?现在这些上头的人呀,真是没法说!大民,你也是当老板的,听哥一句劝,差不多就得了,挣钱没个尽头,够吃够喝就行了,你把钱都挣尽了,别人挣什么?我觉得这挣钱呢,就像砍树挖煤打鱼狩猎,纵然是你有能力,也不能有吃没够地往死里刨、往绝里挖。那不叫本事,叫自私、叫贪得无厌、叫不要脸!”

跟秦三儿认识半辈子了,头一次听见他讲出这么有营养的话。就连关妙慈听了我的转述,都由衷地赞叹秦三儿此话相当有理。关妙慈解释说,秦三儿用他的大白话,给老子“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的中庸之道做出了最朴实的注解。当前社会矛盾如此地尖锐与不可调和,主要是源于中国人的道德观出了问题。人人只知道索取,不懂得奉献;只在乎他们直系亲属的福祉,对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所遭受的苦难则视而不见。关妙慈笑言,要是全民都有秦三儿这觉悟,实现和谐社会指日可待。

当然了,秦三儿到底不是什么有觉悟的哲学家,他的光辉思想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偶尔灵光乍现了那么一小下,其余的时候,他依然还是个混沌不开的讨吃侯。当天夜里,他和大将军就为了一床被子,俩人居然日娘心肝地对骂起来,要不是我起来及时劝解,估计这俩货都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我把秦三儿拉到我的铺上,让他和我合盖一张被子,我劝解他别为这点事就撕破君臣的脸,犯不着。秦三儿气鼓鼓地说,后天就要被强拆了,一切已成定局,还君臣个屁。

是呀,后天就是腊八节了,到了强拆的最后期限,我爹那头可该如何是好?秦三儿的这一句话,搅得我一夜无眠。

自从被抓走,这几天来,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我爹。我总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觉得老汉会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进而生了岔子来。别看他熬过了那么多事,可我觉着,在老汉心里,我这个长子才是最让他牵肠挂肚的。所以,我一会儿担心老汉受不了打击病倒了,一会儿又担心他因为赌气而拒不搬家跟人家闹翻了,再过一会儿,我又想到,到了后天,我奶奶如果,不是如果,是必然,还是没音讯的话,那么我爹就要从心理上接受老太太已经不在人世这个残酷的现实了,那他该是有多么的伤心啊。这些念头搞得我心神不宁。

初七一白天,我依然陷在这种焦虑中无法自拔,秦三儿跟我搭了好几句话茬,我都表现得所答非所问,搞得他也懒得理我了。

到了晚上,我依然失眠,我努力地与黑暗对话,希望能把它挽留在我的身边,我甚至偷偷爬起身跪在床铺上给夜魔磕起了头,祈求它不要将第二天的太阳放出笼,可它似乎对我的诚意无动于衷。在烦躁不堪的折腾中,眼见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开始变白。

熬到腊八早上,眼皮跳得实在厉害,几近让人睁不开眼。我知道,这是一种非常不祥的预兆,可人已经困得无以复加,迎着朝阳,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中午时分,在头痛欲裂中睁开了眼。我惊恐地环视四周,生怕一切已然沧海桑田。不过,我看见墙角的马桶里仍旧是黄灿灿满盈盈的一桶尿,吃剩的饭盘依然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而秦三儿一伙人也还是依着墙根儿在沉默中各想心事,这一切,与我入睡前似乎没什么两样。于是,抹掉一脸的虚汗,我安慰自己说,我只不过是在睡梦中度过了又一个如常的上午。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酣睡的这段时间,在相隔一百里地的枯荣镇上,已经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这件事足以让我遗憾终生。

这起事件,是在三天后,当我走出拘留所的大门,二平给我讲述的。听完他的讲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照着二平的脸颊,使足平生的力气打出狠狠的一拳。这一拳,也打断了我和他最后的亲情,这小子从此消失于我的生活中。而我之后的第二反应,则是嚎啕大哭,直至哭晕在王静静的车上。(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九星霸体诀万道龙皇透视医圣我真没想重生啊史上最狂老祖无双庶子寒门崛起御道倾天帝霸惊悚乐园
相邻阅读
原神:我在提瓦特开了家武器店人在原神,我真的不是无惨原神,长枪依旧高武聊天群我能看到生命值简单易懂的驱邪手册莽山龙者大唐马王爷我举报了诸天万界我写网络小说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