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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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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梭,又一个月飞过。

许家小姐几乎每日都要到苏园来玩。司行风交代所有人一定好生招呼许家小姐,夏品妤从最初会出现在宴客厅,庭院,花园,到最后哪也不出现,甚至司行风召唤她,她都会找借口推脱,而苏园内的日常杂活,几乎都抢着去干,只要不要待在苏园内,撞见他和许家小姐在一起便好,去哪里,做什么都好。

未久,苏园内的每个角落传遍了,苏公子与许家小姐的好事将近。

春夜,徐徐的晚风吹过,枝叶扬起沙沙的声音。

司行风沐浴完,便只着了件单衣就走在庭院中,花香伴着绿叶散发的清晰味道,淡淡地传入鼻翼。

连接一个多月与许碧柔待在一起,差不多快要到了他忍耐的极限,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累。内心不断地在挣扎,为了报仇,他俨然成为一个卑鄙小人。他告诉自己,为了报仇,杀人越货,坑蒙拐骗,泯灭人性,一切都在所不惜。可是近几日来,他越来越感觉到无名的烦躁,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

不知是否因为之前酒喝多了,酒精的作用,他开始有些想念那个总是惹他生气的女人。一个月了,她可真是能躲。明明天天在同一个园子里,她却能躲着他连面都不见。

他是个会让人下十八层地狱的人?负担?爱上他会有什么样的负担?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荒谬,他以为除了夏之洛那个女人之外,再也不会有女人可以轻易激起他的怒气。这几日来,他渐渐发现,让他日夜这样惦念,这样难以入睡的,还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着——夏品妤。

对夏之洛是恨,可是对她却不是。

同样是姓夏,对夏之洛,无论是身心,都充满了无比的恨意,然而对夏品妤,这个让他极度伤神的女人,不仅没有一丝恨意,却是难以控制的思念。

这个可恶的女人可知道他在想着她?

他恨恨地折断了面前的一枝含笑。

他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难道没有七情六欲吗?就连他这么个冷血的人,都会在寂寞的时候想起她,可是她却是一连躲着他这么多日不见面。

越是见不到她,他越是想见她。

他要见她。

弃了手中的一枝含笑,他便向她的住处走去。

泡完热水澡,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夏品妤熄了灯,正准备上床休息,却听见屋外一阵响动。她看向窗外,一个黑影从窗前走过,且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禁捉住衣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黑影走到门处。

虽然寻常贼人不可能轻易地闯入苏园,但近日里来,街坊传言有采花贼尽挑大宅作案,她的心不禁悬到了嗓子眼。这样悄无声息,莫非真的是采花贼?

她看见黑影抬起手,悬在半空,然后又落了下去。

她屏住呼吸,将桌子上的烛台拿起,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后,紧紧地抓着烛台,若是那采花贼当真破门而入,她一定会敲破他的头。

黑影再次抬起手,她便举起烛台,孰料,这次黑影的手落在门扉上,重重的两声敲门声。

她紧盯着门,疑惑。

“夏品妤,你开门。”司行风又重重地拍了两下门。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大半夜的跑来她的住处?

夏品妤慌张地连忙打开门,看见司行风只着了一件单衣立在门外,眉头一皱,便道:“虽是入春,但夜间还是很凉,你怎么能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虽是责备的话,但言语间却充满了关心与担忧。

司行风不以为意踏进屋内,夏品妤叹了口气便将屋门关上,以防夜风吹在他的身上,着了凉。关好门,刚转身,却被立在面前的司行风吓了一跳,他居然离她那么近。

她下意识地将烛台挡在了两人中间。

他不由得挑眉,“你好好的拿着烛台做什么?”

“哦,没什么……”她的脸颊微微发热,还好,黑暗之中,无法看得真切。若是被他知道她把他当做是采花贼,会很丢脸。

殊知他道:“你该不会是将我当成最近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了吧?”

“没有。”她的脸颊更加热,低着头想从他的身侧走过去,孰知,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拦住。

她不解地抬眸看他,黑暗中,只见他深邃如黑宝石般的眼眸,正一动不动深深凝视着她。

她低垂下头,轻轻地道了一声,“我去点灯……”

司行风缓缓放下手臂,看着她从身边走过,点亮烛台。

她将头发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束在脑后,低垂着头,白晳柔美的脖子自后衣领露出。他闭上眼,脑子里不禁浮现起她满头乌黑亮丽的青丝铺满了整个床上,映着她白晳的肌肤,格外诱人。

他伸手挑开她的发髻,那一头漂亮黑亮的青丝像瀑布一样垂散下来。

她一惊,但下一刻,便恢复了寻常,转身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么晚了,侯爷找奴婢有何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闻到他的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不禁抿了抿嘴唇,道:“我去膳房弄杯醒酒茶来。”

他捉住她的衣袖,顺势将她捉进怀中,道:“今晚的酒喝得不算多,不需要那东西。”为何她总是这样心细如尘?如果她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只看到他艳丽的外表,他就不用这样烦闷了。也许他就不会多看她一眼,不会在这样的深夜,像失了魂一样跑到她的房中,想看看她在做什么,睡了没有。

他将脸埋进她颈间的发丝里,熟悉而淡淡的兰花香味,是她特有的味道,就是这种味道让他安心,不会去想复仇,不会去想国事,一切都不会想。

她万没有想到这深更半夜的,他会突然跑到她房中来,这样抱着她,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这样半夜跑来找她,若是叫别人见着,定是节外生枝。

有些不能习惯他这样没有头绪的举动,她轻轻地说:“侯爷,很晚了,该早点休息……”

他依旧还是抱着她不动,她便轻轻地试着挣扎了一下。

“别动。”他终于出声。

她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动。

怀中抱着她娇小瘦弱的身体,他不禁回忆起那两次床笫之事。因六年前那一段无法抹去的伤痛,他痛恨女人,痛恨床笫之事,但在百花堂,清风别苑,两次都与她有了肌肤之亲,那种感觉就像是体内沉睡了多年的情欲突然被唤醒了,甚至有点走火入魔的倾向。他喜欢与她肌肤相触,肢体纠缠的感觉。

他松开她,走向床榻,在床沿坐了下来,对她轻道一声,“过来。”

她一怔,脚步未动,而是疑惑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矛盾与挣扎,“侯爷,很晚了……”

“我知道很晚了,该睡觉了。我说过两个人的时候,别叫我侯爷,所以要罚,过来,帮我脱衣。”这一次,他的语气硬了一些,像是命令。

她咬了咬嘴唇,轻移莲步,乖乖地走了过去。

她抬起头,目光刚好及他的领口之处,他的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和纹理匀称的肌肤。她脸颊突然有些热,不知是因为春天来临,还是因为金碧皇朝的气候与白虎国有所不同,屋内很暖。

她暗暗深呼吸,像是寻常一样,伸手去脱他身上的单衣,领口只掀了一点点,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脱了单衣,他里面就没有衣服了……

就在她恍神的一刹,她被他突然抓住,整个人被压倒在了床上。

她惊诧地瞪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紧张起来。

“你在紧张什么呢?”他将脸压低了,鼻尖几乎是要触碰到她的鼻尖,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我身上只剩下这件单衣,脱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是想我生病呢?还是想我光着身子睡觉呢?通常我只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光着身子睡觉,而且不会觉得冷,也不会生病。”他的声音说不出地蛊惑。

离得太近,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出他露着怎样的戏谑微笑。尤其最后那一句明显的暗示,倏地,她觉得双颊像两团火在上面烧了起来一般。

他幽黑的双眸,就像是两汪深潭,似要将人卷吸进去。她屏住呼吸,不敢再看,仓皇地错开眼看向别处,然后说道:“你酒喝多了……”

“我酒若喝多了,今夜这苏园就不会这么静悄悄了。”他笑着抱着她一起翻了个身,两人在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床上躺直。

床太小了,若要同时容下两人,势必两人的身体要紧密地贴合着,这样让她万分紧张。

“今日都做些什么了?”他轻声问。

“打扫屋子,修剪花枝。”她如实说。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些事你以后不必再做,让洪叔安排其他人去做。若是喜欢写字作画,城东的文书阁有很多金色水粉。”

她微微一怔,不想他会留意这些细节,淡淡地道:“离开宫中有一段日子了,已经很久没见到金边睡莲了,也想不起来它们长得什么样子。”

“几许光阴几许醉。望雪山,盼秋潭。奈何觅愁路人迷。

棋局世间,犹梦堪惜,道谁能料朝旦。

昨日窗下花满树,今夜随风隐红尘。

独爱惆怅作美图,墨尽自嘲,始方梦醒,却是花落庭阴晚。”

嗓音低沉,却说不出来地好听。

他在她耳侧轻轻念出这首词,让她整个人一怔。她讶异地低眸看他,与他幽黑的眸子撞了个正着。方才他温柔的言语与动作就像是一枚石子,无形之中投在她的心湖里,荡起涟漪,一圈一圈放大。

“这首词……”这首词是她来到平远侯府已有一段日子,适逢梅花盛开的季节,某个夜晚,看见满树的梅花瓣随风飘散,感叹远去自由的时日而作的一首词。却不想,他竟然听见了,并记了下来。

“那晚,我刚好经过花园。”他说。

“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原来那晚他也在,她轻弹树枝的憨态也一定被他看去了。

“显然不是。”那天晚上,也是像今晚一样睡不着。初春的晚风虽然不如寒冬的冷风那般冷冽,却能让人的头脑保持清醒。踏着清朗的月光,他在府里漫无目的地乱走,听着沙沙的树叶声,看着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气,他差点忘了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到了后花园,不想远远地瞧见她披着一件外衣,伫立在梅树下发怔。突然,她抬起头,伸手轻轻弹了一下树枝,梅花瓣并未能遂她的愿飘落下来。她嗤笑一声,脸颊上的酒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然后叹了一口气,意欲离开。

这时,一阵风吹来,满树的梅花瓣像落雨一样,飘了下来。她顿住了脚步,盯着那场花雨直到最后一片花瓣飘落至地。

他记不得自己何时离开那里,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只捕捉到一抹悄然离去的白色倩影。那一夜,他至今难以忘却,他知道,不仅是那一首词,还因是作词的人。她的身影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她就像是突然降落人间的仙子一般,欣赏完了那一场梅花雨,不知何时,踏着婆娑的月光,悄然离开。

他忍不住在她的颈间轻轻咬了一下,随着她的身体轻轻一颤,她紧张地说:“如果你心情不好,只是出来散心,那就躺一会儿吧,我在凳子上坐一会儿好了。”她正欲起身,便被他按住身体。

他问道:“大半夜的你坐凳子上做什么?我躺在你身边,让你无法入睡?”

“没有……”他这样紧紧地贴着她,她能安然入睡就怪了。

“又在撒谎,你总是言不由衷。也罢,今晚我不会对你怎样。除非你愿意,我以后都不会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像百花堂里那场错误,我也绝不会再犯。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我突然很想你。想见你,想抱着你,想听你说话。所以,我就来了。我只是抱着你,和你说说话,不会做什么。”他浅浅笑道。

她偏过头看着他,他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的认真的神情绝非是在撒谎。除了在山里,她已经许久不曾听他这般温柔地说话。

她咬了咬唇,道:“想说什么呢?”

“有很多事,一直压着,压到自己都快要透不过气来。我在想,是否说出来会舒服些。”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关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洛姑娘那晚同我提过一些……”她抿了抿唇,算是承认她知道他曾经有段不堪的过往。

“既然知道,为何上次却要撒谎?”

“我怕你会杀了我。”她有些紧张。

他笑了起来,“我若想杀你,你以为你真的能活到现在?”

她沉默。

“你相信她的话吗?”他问。

“相信。”她答。

“为何?”他又问。

“一个将死的人,眼神是绝对不会骗人的。”她说。

想信,但又不想信。这是他最矛盾的地方,内心的痛苦没有人体会。信了,若是抓错了人,他这么多年的痛苦煎熬又算什么?所以他宁可选择不信。

他抱紧了她,叹了口气,道:“那半年的时间,是我人生中最惨痛的岁月,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离我远去,而被迫接受非人过的日子。”

“如果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那就不要说了。”她听得出来他声音中透露的压抑,她不想看他痛苦。

他摇了摇头,道:“不,我今晚就是想说一些事情,这样才会觉得不那么胸闷,不那么压抑。若是等明日,我彻底清醒了,我什么都不想说的。知道吗?我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一朝皇榜中状元。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我二十岁那年中了会元,只差春季殿试,我便可以平步青云,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立志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只因为这张脸,给我带来人生最惨痛的浩劫。”

在没有上京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竟然会与他长得七分像,这个人便是金碧皇朝的三皇子上官寻,而他的王妃则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一个疯狂到不仅毁了自己,还毁了他前半生的女人。这个女人便是夏之洛,一个貌美却心如蛇蝎的女人。

即便是六年过去了,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与几个书生从太白楼一番浅酌,正要结账离开,突然一个穿着华贵,长相又十分漂亮的女人睁着醉眼扑上来就抱住他叫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上官寻。

同行的书生都取笑他桃花盛旺,可谁又能预知这是人生中一场毁灭性的桃花劫。

当时,他很委婉地推开了这个女人,然后离开。

殊知,事隔三日,他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被人绑架到客栈内,而将他绑来的那个女人,正伏在桌前喝着酒,见他醒来,便冲过来抱着他,哭着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求他别走。

从这个女人醉酒的言语中,他得知她情场失意,因为得不到夫君的爱,而借酒消愁,并错将他认为她的夫君。他不停地躲避她,并好言相劝,试图让她清醒。谁料,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抱住他,强吻他,甚至动手去剥他的衣服。他用尽力气将她推开。

不知她是疯了还是酒真的喝多了,不知是哭还是笑,她毫无预示地开始宽衣解带,直至将衣服全部脱光,然后扑向他,疯狂地撕开他的衣服。

他难以接受这样美丽优雅的一个女人,竟然会做出这等羞耻的事来。为了让她清醒,他不得不再次将她推开,并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却不想正因为这一记耳光惹火了她。她再一次命人弄晕了他,然后这次,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她卖进了撷香阁。

撷香阁是金碧皇朝京都最大的勾栏院,之所以经久不衰,不仅是因为那里的姑娘漂亮,懂得取悦人,还更因为这是一家男女同娼馆,吸引着形形*的客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夏品妤见着,便道:“别再说了……”

他摇了摇头,“我早已不怕揭这个伤疤了。无论何时,伤口都是在痛。多揭一次,不过是多痛一次,何妨?最初的日子,我砸光了屋内所有的陈设,每日都耗尽了力气,只为了离开那里。可恨的是,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老鸨将屋内的东西全部搬空,只留下一张床,并将我的双手双脚全部锁住,连让我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从那以后,便开始了我人间炼狱般的生活。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是难以想象的。人生就是这样毁了,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在那半年里,被迫接受的是难以想象的屈辱与羞耻。每日如腐尸一样活着,唯一能做的便是瞪着双眼,仇恨地看着那些人,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进出那个房间的人的嘴脸。我发誓,只要有朝一日,我能活着离开那里,我一定会让这些人下十八层地狱。直到半年后,‘夏之洛’再一次出现,我终于离开了那里。但她却告诉我,她不是夏之洛,并给了我一笔钱和一份写满了人名的名单,将我和母亲送出京都,但离开京都没有多久,母亲便去世了。之后我离开了家乡,一路漂泊到了白虎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母亲去世,留下他一个人生不如死地活在人世间,有那么一刻,他想过追随母亲而去,但是让他放弃轻生的念头的,却是那份名单。

“知道那份名单是什么吗?”他涩笑。

夏品妤怔住了,瞳孔微微收缩。

看着他痛苦而带着恨意的笑容,她顿时便明白,原来在山洞里,她无意中看到的名单,竟然是那些客人的名单。

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那是什么。他又笑,“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那份名单,我想这世间早已没了一个叫司行风的人。”但也正是这份名单,将他真正推进地狱,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如今的他,是个满手沾满了血腥的刽子手。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别说了,别说了,就当我求你别说了。”

他抽出手,点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噤语的手势,“嘘,你今晚的角色就是做一个倾听者。”说到这里,他沉默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独自一人陷入那段回忆。

夏之洛给他的银票,他全部撕了,那种肮脏的钱,他一分都不会用。到了白虎国,无处可居,便留宿于寺庙中。住持师傅说他尘缘未了,身上的戾气太重,若是长时间深入泥沼,不能及时回岸,将会万劫不复。

后来,他无意中偶遇前来上香的贵妃娘娘花清琳,同样又是一个爱慕上官寻的女人。这个女人同样也来自金碧皇朝,只曾受夏之洛陷害,与三皇子上官寻无缘,而赌气远嫁他乡,嫁给了西陵川。

初见到花清琳的那一刻,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难以置信,便立即想到夏之洛。可见对花清琳,最初,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只是花清琳与夏之洛不同,是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个痴情的人,虽然嚣张跋扈,虽然将他当成曾经暗恋的对象,但对他却是真心实意,若是说为他去死,他相信她一定愿意。他之所以后来信她,是因为他和花清琳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夏之洛。

花清琳拥有王宫中所有女人所没有的东西,便是白虎王西陵川唯一的子嗣,年仅一岁的西陵伏。保住花清琳这个外族女子在后宫的地位,保住她的皇子,这是他想翻身的契机。但只凭花清琳,还不能实现他的期望,能够帮他达到目的的,就只有西陵川。

西陵川要的是稳住西陵家的天下,要的是唯一的子嗣登上王位。

他出卖了所有,甚至出卖灵魂,承诺替西陵川平外戚内乱,铲除判党奸细,而将自己拱上风浪的尖上,几次大难不死,终于换来了如今的权势与地位。

所有一切,目的只为复仇。

每天夜晚,他看着那份名单,他看着那些人名,恨不能将内心的仇恨化作团团火焰,将这名单上的人统统烧死。

每当回想起撷香阁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煎熬过来的。他恨夏之洛,恨那个从未谋面却跟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上官寻。在得知上官寻为救夏之洛坠崖的那一刹,他受到了沉痛的打击。他不明白,为何那样一个蛇蝎心肠又疯狂的女人,会值得这个男人爱得那样疯狂,甚至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而换回她的命。这个问题他一直苦想了五年,怎么也想不通。

直到重遇夏之洛,他发现了令他惶恐的事实,真正的夏之洛早在几年前已经死了,而现在活在夏之洛身体的女人是来自异时空的陌生人,将他从炼狱里救出来的也是这个陌生人。

他想了五年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却在那一刹明白了,上官寻爱的不是那个疯狂的夏之洛,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恩人,他却疯狂地折磨了她一夜。

他痛苦,他矛盾,这么多年的折磨,究竟算什么。所以,他宁愿相信那个女人说的全部是假话。不管她是谁,他都当她是夏之洛。

仇恨的火种只会在他的体内生根,发芽,燃烧。

他曾经对天发过誓,只要他一天不死,他便要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下十八层地狱。

住持师傅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如今他已经坠入仇恨的深渊,难再爬上来。

如今只差最后一个该死的许文虎,他便不用在深渊边缘苦苦挣扎了。

夏品妤见他半天不说话,担忧他,于是偏过头看他,只见他目光无焦距地看着半空发呆。

她轻轻叫了他一声,“侯爷……”

司行风回过神,调整了个舒适的位子,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他将脸埋在她耳后的发间,幽幽地叹着气。

夏品妤咬着唇,想了想,便道:“如果有事埋在心里比说出来还要痛苦,那就说出来吧。”

司行风抬起头,暗吸了一口气,贴着她的发际,似是自嘲,“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不想去做,却又不得不做。牵扯无辜的人进来,是不是很卑鄙?”

夏品妤咬了咬唇,他这话是指她吗?她早已不后悔遇到他,也不后悔随他出宫。

她淡淡地道:“你能救那么多人,何故要为难无辜的人呢?既然为难,那就不要做。”

司行风回过神,不禁皱眉,遂问:“为何?”他想知道自己矛盾纠结的原因所在。

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会有仇恨,只因为放不下。若是一辈子放不下,一辈子都要生活在痛苦之中,一辈子都不开心。既然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为何让这个全新的生命,跟随着曾经的痛苦生活一辈子呢?”

她知道撷香阁失火的事,李老鸨的死定与他有关。虽然她能明白他内心无法弥合的痛,但她不希望他一辈子生活在仇恨中。一辈子放不下,一辈子活在仇恨中,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又一阵失神,口中不停地重复,“你不会明白,你不会明白……”

她抿唇,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于是转问他,“其实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对吗?”

他目光幽远地看向桌上的烛台,隔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我的家乡在金碧皇朝的西南方向,往西北走一点儿,便与白虎国接壤。这里,只是后来方便做事而建的宅子。”

她以为是他的家呢,原来是后建的。她不禁又问:“那为何取名苏园呢?还是说你本来姓苏,单名一个穆字?”

他说:“不,司行风是我的本名。我娘姓苏。”

原来是这样。她不禁想,建立苏园,是一种缅怀和思念吧。

“这里很美。”她由衷地赞扬。

他笑而不语。

她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渐渐,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空气突然之间变得稀薄起来。

耳边吹拂着阵阵热气,夏品妤不敢太用力地呼吸。原本轻微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她整个人紧张至极。

他的双臂收紧,她在他的怀中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就在她以为快要被勒断气的时候,他却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

她抬眸看他,他的脸庞近在咫尺,烛火的光亮被他的身体挡去了大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唇角上温热的触碰,她仿佛听到了心掉落深谷的声音。

这个吻就像是点点火星一样,遇到炙热的空气,一下子燃烧起来,迅速将她和他点燃了。

他说过他不会强迫她,可是他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诱引她。

他极其地温柔。

十指的紧扣,身体的交缠,韵律的默契,他带给她的是前两次不曾体会的感觉。空洞的身体一下子被填满,就在颤动的那一瞬间,仿佛她已不再是她,身体没了重量,轻飘飘地浮上了半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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