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官场培训课
唐州和所有的中小城市一样，官场信息的传递比风还要快。由于第一天做专职秘书，又一直跟着陈书记，林强就把自己的手机调成了振动静音放在手包里，现在，这部手机上已经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和五十多条短信。把陈书记送到小招后，他才把手机拿出来一一翻看。其中，除了老婆陈平有两个电话一条短信外，其余的电话和短信，大多数都来自市委和市府两大系统的干部，有些从未和他打过招呼的部委局办领导也在其中。
坐了十年的冷板凳，林强对官场冷暖体会很深。看到这些拥挤着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好像看到了许多面孔正在表演川剧中的变脸。他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一一地将这些电话和短信都回复了一遍。这个回复过程又成为恭贺亲热话语的一场集中轰炸，直到手机发烫电池全部耗光才算结束。虽然消耗了不少话费和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林强认为还是值得的。他可不愿意成为变色龙大家族中的一员。
林强回到家时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但他没有一丝倦意，全身仍然处于高度的兴奋状态之中。正要掏钥匙打开家门，对面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肥壮身材满脸络腮胡茬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熟练地反锁着防盗门。林强的家是三年前贷款买的小区商品房，一梯两户，房型不错。但从买房以来，对面的房门就一直锁着，静悄悄地无人居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邻居，于是就热情地招呼道：邻居，你好！听到声音，对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想和他结识，一声不吭，夹着一个鼓胀的手包径直下楼去了。
唉，这就是现代人的特性吗？林强暗自叹了口气。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冷漠的邻居并不能影响他愉快的心情。
开门进屋，妻子陈平竟然早已藏在门后，房门一关就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林强感觉得到老婆是空心上阵，性感的厚嘴唇轻轻骚动着他的耳垂，林强的小弟弟立刻就反应起来。他把手包扔到了一边，抱着和他一样骚热而不停扭动着的老婆的身体，踏踏实实地压在了床上。正要伸手脱掉陈平的睡裤时，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嘟嘟地叫了起来，两人的身体立刻就瘫软下来。
原来是岳父陈玉生的电话。陈玉生是市粮食局的干部，一辈子都勤勉努力，但却仕途坎坷，已经快退休了，还只是个一般科级干部。但他却痴迷于研究官道权谋，一肚子的官场对策。对自己这个市委办的女婿特别关心，一直在进行着力培养和帮助。听到是老爸的声音，陈平赶忙在他的耳边咕噜了一句：老爸今天起码打了十个电话了。林强知道老婆话中之意，就点点头，微笑着和话筒那边的岳父说起话来。
陈玉生说：林强，我知道你今天很忙，所以没给你打手机。怎么样？今天的感觉如何？
林强想到今天一天的经历，有一种在游乐园坐翻滚列车的感觉，就回答说：头昏脑涨的，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
陈玉生轻轻笑了声：哈，你这个感觉，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我给你说，你现在必须保持冷静。这一点非常重要。伴君如伴虎，福兮祸所依，不要以为自己当了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就有什么了不起。
林强觉得岳父的话很有道理，诚恳地说：爸，谢谢您的提醒，我记住了。
陈玉生又说：当然，你也别畏首畏脚的。现在正是你事业的紧急关头，身处难关，一要保持冷静和理智，二要全身兴奋紧张起来，尽量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都表现出来。当然，表现的形式要低调，要自然，你明白了吗？
林强不太明白，但他知道岳父的话头已经打开，千万别拿话刺激，否则一定会没完没了。他恭顺地说：明白了。爸考虑得很全面。
看来，陈玉生对女婿的回答比较满意，语气平和起来：你的悟性好，做事也不急燥，这些优点要继续保持。但你的缺点是为人不圆滑，太耿直。这些缺点要自知。特别是你现在身处权力中心，千万不要把自己扯进权力斗争中去，这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林强当然不能说不知道，他仍然笑着说：爸，您说得对。
陈玉生又说：虽然你现在做了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前程可期。但一定要和各方面都平和相处，对各方面的人都不要轻意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这不仅是为人处世的态度，更是官场规则。明白吗？
林强觉得岳父的引论有点牵强，但他还是说：好。爸说得是。陈玉生感到女婿对他的这堂课听得还算专心，终于说了结束语：好吧，已经快半夜了，我也不想再给你罗嗦了。等周末见面时再详谈。今天就这样吧。
好。爸，您老也早点休息。再见！
虽然陈玉生有点罗嗦，但林强知道岳父对自己抱有很大期望，对自己也是关爱如子，尽心帮扶。特别是当初和陈平谈恋爱的时侯，亲戚朋友都反对，又面对众多实力不俗的竞争对手，只有老岳父始终坚定地站在他的一边。而陈平又是最敬重她老爸的，这才让林强能够把号称卫生系统一枝花的陈平娶到手。在他仕途不顺之时，岳父也是不嫌弃，不放弃，始终鼓励有加，关怀如初。所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一直把岳父奉若亲爹，从心底里敬爱。
只是经过这一堂官场培训课下来，欲望之火早已退却，原本气宇轩昂的小弟弟也软了下来。但陈平正处在“二十**，如狼赛虎”的欲女高峰期，加之今天又是丈夫命运大喜之日，早就打定主意决不放过他，把身上的衣裤一脱而净，玉手牵着林强的小弟弟就到浴室去洗鸳鸯澡。这还了得，林强也处在那种一碰就硬的男人喷火期，很快又血气方刚起来，两人匆匆忙忙地把重要部位冲洗了一下，早已抱成一团，林强就让陈平趴在浴缸边沿上，两人不要命地嘿咻起来，大战了数十回合方才睡去。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老王的车准时在七点半钟停到了他的楼下。按照约定的时间，林强赶到小招去接了陈书记。到了办公室，林强特意看了一下手表，还差五分钟到上班时间，他也就了解了陈志国的上班习惯。今天他专门从家里带了一包茶叶，一边洗杯子一边对陈志国说：陈书记，长山毛尖是唐州的特产，我带了点今年的新茶来，您要不要尝尝？
陈志国在北京工作时，西川省每年到部里拜年送礼时，长山毛尖都是必备礼品，喝过这种茶，印象还不错。就说：好。就泡它吧。看到桌上的文件还没有清理，想到林强还是第一次做专职秘书，陈志国又平和地说：小林，以后只要不出差和开会，只要让老王来接我就行了。你早上就直接到办公室，如果有时间，就先整理文件。好吗？
听到陈志国的话，林强顿时脸红了，他答应了一声好，泡好茶赶快就把桌上的文件拿到自己的房间去整理。其实，林强对此是有准备的。他早已备好了不同颜色的文件夹，分类把文件依次装好，重新送到了陈志国的桌上。
送了文件，林强就回到秘书间静静地等着，听候领导的安排传唤。过了五六分钟，见陈书记气定神闲地看起文件来，他也就定下心来，把自己桌上的电脑打开，准备把各县区和部委局办的年度工作计划和领导责任书都梳理一遍，以便随时能够准确地为陈志国提供资料。
投入到资料整理之中，时间就过得很快，听到里间马桶的冲水声，林强抬手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很奇怪，一个上午，居然没有一个访客。连市委秘书长刘一凡都没来露面。林强进了书记办公室，给陈书记的茶杯续了热开水。对这种情况，陈书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仍旧平静地翻阅着文件。他又轻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却没有心情继续整理资料了，信马由疆地胡思乱想起来。
作为在市委核心部门已经工作了十年的林强，他当然知道唐州市的官场格局。从老书记韦德海上调省人大后，唐州市的权力中心就从市委大院逐渐转移到了市政府大楼。主要原因是前任市委书记王晓波是直接从团省委调任来的，当时只有四十岁出头，虽然擅长组织动员工作，也是机关工作的一把好手。但由于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也没直接领导过经济建设方面的工作。因此，到了唐州，对许多具体工作很难明确表态，他就干脆实行放权策略，把责任和权力同时下放，这样，虽然加强了班子其它人的责任感，市委书记的职权却空置了，在实际上逐渐形成了大事小情由市委副书记、市长张曙光真正决策的局面。甚至连市委书记最为重要的干部任免权也在其后的常委会第二次分工中失落，在张曙光的提议下，居然将干部组织工作划到了专职副书记李少华的分管工作之中。这样，唐州市的各项重大决策，基本上形成了由市长张曙光和副书记李少华共同商议决定、市委书记王晓波签字行文的奇特权力结构。所以，几年以来，唐州市的大小机关里就流传着一句新民谣：不姓张和李，老子不怕你。林强的岳父昨晚告诫他的真实含义也是怕他招惹以张、李为首的强势权力体系。
在中国的政坛，由于是党和政府的两套体系，虽然表面上的行政权力都在政府，但因为实行党领导一切的政治运行机制，在机关里，无形中，党委系统的人就觉得比政府系统的人要高一头。而这三年来，由于市委的领头人自己硬不起来，唐州市委大院的人就自然也低了半头。因此，听说唐州市又调来了新市委书记，市委大院的人从心里是欢欣鼓舞的。他们都期盼着唐州市的权力结构恢复正常的态势，也让他们自己重新从灰溜溜的处境中直起腰来。
但听说新市委书记是从北京调来的空降兵而且又是长期坐机关的干部后，市委大院的人就有点丧气。但紧接着，又传来陈志国是从强势大部委来的强势人物的消息，特别是曾经还对几个省的书记省长拍过桌子的传奇故事，又把大家的期望值重新鼓动起来。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唐州市政坛的精彩大戏早日拉开帷幕。
可是，谁会来充当这台精彩大戏的报幕员呢？
林强不由得又回想起昨晚他回复那一通恭贺电话的情形来，他发现几乎所有的恭贺人在最后都用不同的语言咨询了一个相同的问题：都有谁来拜访了新市委书记？自己当时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保密规则上，婉言谢绝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这些相同的提问可能是某种值得注意的现象，难道在某一级干部层面上，已经有人打过什么招呼了？
想什么呢？小林。
在寂静的思考空间里，这一声平常的招呼就像惊雷一样炸在林强的头上。他一抬头，看到的竟是市委副书记、市长张曙光一张堆满了笑容的黑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