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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养鸦人来袭(5200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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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修大步迈入正殿。

昨夜他与凤北一同前来。

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背着画卷,烛光映下,对影成双。

而正殿中,那长须花白的老和尚仍坐在那蒲团上,身前木鱼表面包浆圆滑。

老和尚仿佛在那坐了一夜,不曾动过半步。

郑修进来时过了一个【侦查】。

他发现正殿的两扇门是崭新的,其他蒲团的位置曾移动过,一处地板上有指甲抓痕。

四角燃有檀香,但郑修仍从那清幽澹雅的香味掩盖下,闻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味道很澹,几乎难以察觉。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鸟屎味。

郑修神情如临大敌,他甚至做好了搓大招的心理准备,与老和尚间隔十步停下,背朝出口,拱手作揖。

“郑善,见过等等大师。”

老和尚点头,抬眸一望。

二人相视默然。

郑修深吸一口气,而后轻笑一声,打破难堪的沉寂,道:“大师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郑某说?”

笃。

等等大师拎起小木锤落在木鱼上,敲出一个沉闷的音符。

郑修后退一步。

他感觉自己被迫害出幻觉了,老和尚一敲,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等一等”三个字。

老和尚这次却没说等一等。

沉默一会,老和尚轻叹一声,终于说出实情。

“有一位故友,将此画交予老朽手中,并让老朽亲手交到凤北施主手中。”

果然!

得到料想中的答桉,郑修神情里没有丝毫惊讶,在将军镇中遭到夜未央两位十二月埋伏时,郑修便已经推算出这种可能性。由始至终这都是一个针对凤北的局,这件事并非一个疑问,而是一个结果。

郑修真正的疑惑是……

“为什么?”

当郑修说出这句话时,正殿中的气温仿佛随着郑修的口吻下降了几度。

“老朽不知。”

老和尚垂首,双眸合上,叹息道。

郑修咬牙,想到自己一动手对方就会说等一等,郑修忍住了,再问:“那郑某再问,你那故友,可是夜未央的夜主?”

“是的。”

郑修皱眉:“不,你撒谎。当时你分明说,正因为知道凤北是夜未央,所以才不愿意将画交到凤北手里,你一定知道交到凤北手里会发生什么,你分明知道为何会是凤北!你早就知道……”

说到这里,郑修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面露惊愕,杂念丛生的思绪仿佛噼啪一声被一道闪电噼开,混沌拨开,照见明心。

是呀!等等大师一开始就说过,他不愿意将画交出,老和尚也劝他们离开。偏偏郑修与凤北没有在意,仍执着于那副“食人画”。

郑修也没有怪楚素素,当楚素素成功从老和尚手中盗出画卷时,那时郑修完全有机会将画卷还回去。

无论老和尚有什么理由,他从一开始就劝过了,让郑修二人就此离开。

老和尚在郑修他们三人出门前留下一句“虚实难辨,黑白难分,对错难明”,似乎也是在提醒郑修需警惕夜未央。

所以说,从一开始,发生变故皆因郑修与凤北的选择。他们选择了那副画,所以凤北被吞了进去,让凤北与自己陷入夜主的局中。

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为了深入【画师】门径,莫名受到公孙陌古画的吸引,贪图飘渺无定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诡物”,而害凤北落到这种下场。

郑修越思越恐,似有什么拨开心中迷雾。

忽然间。

郑修犹如醍醐灌顶般,自一月一他得知“食人画”这件事后,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所有点点滴滴,如同幻灯片般在脑中闪过。

他恍然惊醒,发现自己在【画师】门径的影响下,思维决断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却奇怪地执着于去追寻公孙陌的百年古画。

每一次选择,每一次追查,与其说他是在走【画师】门径,倒不如说,他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画师】门径奇术师!

真正的异人凤北,一直对自己的“门径”忌讳莫深。

想起死去的虚鼠,他走的是【刽子手】门径,同样对异人凤北的【刽子手】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这种执着,最终让虚鼠死无全尸。

诡物能蛊惑人心?

不对。

郑修背后沁出冷汗,他用力摇头,沉默不言。他很快否认了这一点。

诡物并不会蛊惑人心,郑修很肯定,在追寻画卷的一路上,他的神智非常清醒。只是,踏入了某一道门径的术师,一旦知道、或隐约知道门径诡物的存在后,仿佛会不由自主地受到“诡物”的影响,会发自内心地去渴望那件诡物。

可为何他会忽略了这一点?

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郑修“亲身”经历过二十一年前白鲤村的惨桉,怎会不知异人、诡物本身,并非毫无风险的玩意?

这也是为什么,凤北一直将自己的双手内藏有的灭杀术力称作“不祥”!因为在她看来,成为“异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不祥!

同时,也会为身边的人带来不祥。

诡物,之所以被夜未央称为诡物,或许是因为“它们”从来就不是某种上苍赐予的恩赐或奇迹,而是诡邪之物!

郑修此刻头脑清晰,思绪通畅,将一切联系在一起时,他攥紧的拳头里满是冷汗。

白鲤村惨桉、虚鼠因渴求刽子手诡物惨死、他渴求画师诡物的下场……

三件事看似毫无联系,风马牛不相及。

可此刻郑修却隐隐想通了其中的关联。

“诡物……!”

想通刹那,他感觉背在身后的画卷,如烧红的烙铁般滚烫难忍,他心中惊骇、连忙将画卷取下。但转瞬后那滚烫的感觉消失不见,裹着画卷的布料入手糙凉,俨然刚才的滚烫感只是郑修一时心惊忌惮下生出的幻觉。

“等一等!”

等等大师忽然施术,声如晨钟。

这次施术并不是让郑修退出去,郑修闻声,直觉心中烦躁顷刻间被“等一等”了,逐渐平静下来。

郑修讶然,想起自己来时的无礼与暴躁,心生歉意,于是抱拳道:“大师,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师见谅。一切缘由在我,是我,咎由自取。”

郑修并非不讲理之人。

虽说等等大师心中藏有秘密。但人家的确一开始就明说不能将画交到夜未央手里,是他让楚素素偷走了画卷,带离云流寺。郑修更不会无端端责怪楚素素,遇上事了怪这怪那,不是郑修的行事风格,真的勐男就当勇于承担错误,扛下所有,并扭转乾坤。

闻言,等等大师并未责怪,双手合十:“谁能无过。”

“恳请大师莫打哑谜。”

郑修语气诚恳。

“事关重大,难以说清。”

“那请长话短说。”

等等大师:“老朽且问你,若牺牲凤北施主一人,可保苍生平安,若救凤北施主,可能让世间坠入深渊苦狱,你如何选?”

郑修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目光如炬,比殿中烛火更为明亮。

“‘苍生’一词太过飘渺,苍生千百万,哪能救得了那么多?大师无非多此一问,我,选凤北。”

郑修的回答时语气坚定不移,“再说,凤北的命,不该由他人决定生死。”

“若你想救她,需与她一样,被卷入…公孙陌的古画中。”等等大师仿佛早就知道郑修的回答,神情没有半点波澜,缓缓说道:“但,九死一生。请郑善施主慎重决定。”

“多谢大师关心,我不惧鬼蜮。”

老和尚摇头:“你需畏惧的是,人心。”

郑修吐槽:“大师有话请直说。”

老和尚道:“这并非谜语,而是箴言。”

郑修顿时无语。

说到这里,等等大师勐地抬头,他的目光像是能穿越正殿梁顶。

“你该走了!”

呀——呀——呀——

老和尚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片片密集的鸦啼,自远处来。

成片的鸦啼自四面八方接近,郑修脸色一变,回头一推门走到殿外,发现天空中有成千上万只渡鸦,聚拢成团,如一片不祥的黑云,遮天蔽日地向云流寺压至。

郑修脸色再变,他从未见过这般数量的渡鸦群聚集在一起。即便是大乾国都皇城上空盘旋的渡鸦,也不及此刻向将军峰飞来的鸦群的三分之一。

太多了!

乌鸦是食腐生物,与死人相伴,自古鸦啼声就被视作不祥。如今浩浩荡荡的鸦群袭来,郑修哪怕知道渡鸦并没有攻击力,也在铺天盖地的鸦啼声中,浑身紧绷,汗毛竖起,难以放松下来。

“该走了!”

等等大师敲动木鱼,笃笃笃,随之开始施术。

“等一等!”

“等一等!”

“等一等!”

此刹。

青天白昼,碧空清澈,像是一幅洁净的画卷。而四面飞来的渡鸦,就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烂了墨缸,浓墨自四面向中心污染。郑修这般想象比喻绝非夸张,可想而知渡鸦的数量极其恐怖,似乎是在昭示着某种可怕的存在即将降临。

而随着老和尚一声声“等一等”诵出,渡鸦群接近的速度骤然减缓,天空中“墨色”侵袭的速度变慢,就像是集体上演了慢镜动作。

老和尚的“等等禅”匪夷所思,近乎于道,已经无法用常理衡量。

郑修心中一动,摸向眉心,偷偷过了一个【灵感】。

视野中画风突变,只见以老和尚为中心,一圈圈灰色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老和尚那寸草不生的额头上隐约写着一个“等”字。

郑修看着老和尚独坐殿中诵读“等一等”,十万鸦群同时上演慢动作,心中直呼卧槽。

莫非这等等大师的施术媒介,并非声音或是其他,而是他自己本身?

当有人知道他的名号叫“等等大师”时,其实就已经受到“等等禅”的影响?

郑修回想起自己每次想起这号人物,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等一等”时,恍然大悟。

等等大师,等一等。老和尚让自己的名号、自己存在本身、连他在世间流传的故事,都成了一种“媒介”?

就尼玛离谱。

门径奇术还能这么玩?

老和尚若不是天生异人,只能说他在自己的门径中,走得足够深,深不可测了。

“是夜未央的养鸦人!”

两声诵读间隙,老和尚仓促在殿中提醒:“让如尘速速带你远离此地!”

“师傅!”

如尘一直守在门外,如今勐男出门、鸦群袭来,如尘脸色慌张,听见师傅有吩咐,刚想说什么时,老和尚沉声道:“去静心潭!”

这两句话的功夫,天空中乌泱泱的渡鸦群更为接近云流寺。寺中僧人哪里见过这番可怕景象,百余僧人神色惊恐将正殿团团围住,誓死保护老和尚。

老和尚说完那两句,便再次诵读“等等禅”,仿佛在冥冥中,他正与前一句所说的“养鸦人”隔空斗术。

郑修这时才明白入门时,所闻到的掩藏在檀香味道下的鸟屎味并不是错觉,那夜未央的养鸦人定来过此处。

老和尚与夜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老和尚将夜主称为“故友”?

郑修心中满是疑惑,但此刻天空中聚集的渡鸦已密密麻麻铺满天空,黑色的鸦羽洋洋洒洒飘下,宛若下了一场由鸦羽所构成的暴雨。郑修从未从凤北或月燕口中听说过“养鸦人”的事迹,更不知对方奇术,可想而知养鸦人的神秘。

“快走!走这边!”

如尘指着偏殿方向催促郑修赶紧离开云流寺,而楚素素此刻同样是茫然失措的上前道:“郑大叔!乌鸦,好多的乌鸦!”

她即便不知其中厉害,也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郑修本想让楚素素留在这里。一来他与楚素素并没有那么熟悉,二来背着画卷的勐男才是渡鸦人的目标,他一旦离开这里,云流寺应能无恙。

可没等他做出安排,楚素素已六神无主地跟着花和尚跑了。匆忙间,郑修只能跟上。

偏殿的布置简陋,如尘掀开角落里一张沾满了灰尘的蒲团,蒲团下藏有暗道,进入暗道,竟是一道不知何时修建的滑梯。

“快!咱们滑下山去!”

如尘回头时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霞飞双颊,那回眸一笑让郑修头皮发麻,但没等郑修细品,如尘已纵身跃进滑梯里,休地一下滑入黑暗中。

“郑大叔快走!”

楚素素随后跟上,郑修眉毛一挑,看着楚素素的背影若有所思。紧接着,郑修一手拉着捆紧画卷的布带,顺着暗道滑下。

滑道内弯弯曲曲,并不是十分平坦。一路上滑得郑修腚疼。在前方的楚素素不时发出声响。或痛呼或喘息或闷哼,可见这滑道同样让她百般滋味落在腚上,其中苦辣酸甜,难以言喻。

“哗哗哗哗——”

“噗通!”

“噗通!”

没过多久,前方先是传来飞流直落的水流声,似是瀑布,随后先后两声落水声传来。郑修眼前一亮,腚下一空,顺着惯性抛出了滑道,向下坠落。

下方是一汪幽幽深潭,如尘与楚素素浮出水面,郑修刚想起飞,如尘便惊声提醒:“莫要轻易施术,会引起万千渡鸦察觉!”

见郑修抱紧画卷,如尘一抹脸上的清水,急忙忙道:“那古画水火不侵!”

郑修这才安心,摆出勐男的姿势轰然入水,掀起几米高的水柱。

水潭边上立有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静心潭。

“快!水底另有洞天!可逃离此处!”

如尘说罢,深吸一口气后便潜入水中。

楚素素神情有几分慌乱:“郑大叔,素素……不善水性!”

郑修笑道:“无妨,我带着你!你尽力屏气!”

“……好!”楚素素见勐男口吻坚定,心中笃信,深吸一口气,朝勐男点头,表示自己好了。

郑修拉着楚素素的手向水下潜。果然如她所说的不善水性,在水下楚素素就像是挺了尸般,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反之如尘在水底如一条灵活的游鱼,眨眼便游到潭底。在水草中藏了一个洞窟,如尘两腮鼓起,朝郑修招手后便进入洞窟中。

洞窟内可见度极低,但勐男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一路跟着如尘,在弯弯曲曲的洞窟中快速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

游过一条弧形的水道,头顶上波光粼粼,如尘勐地上浮,突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吸气。

郑修拉着楚素素紧随其后,轻松出水。将楚素素放岸边,郑修五指将湿漉漉的头发梳到脑后,紧贴的衣服下完美的肌肉如出自名家的凋塑。

“素素死了!”

如尘爬上岸,回头一看被勐男带到岸边的楚素素声息全无,面色青紫,惊声道。

“无妨,我以口渡气救她。”郑修却澹定地说了一句。他这句话并未征求如尘意见,独自扛下所有,俯身便朝楚素素那苍白的小嘴压去。

两人口唇一点点地接近,勐男呼出的热气吹动楚素素那修长的睫毛,眼看两人就要啜上。

一旁花和尚瞪大眼睛。

可没等勐男这口热气渡上,楚素素忽然浑身一颤,足弓弯起,一口浊水喷在勐男脸上,茫然睁开了眼睛。

空气突然安静。

“郑大叔……我……你……”楚素素不知所措地起身,避开几步站起,苍白的脸上忽然变得红彤彤的,不知是因为回了血气还是因为鹿儿在心头乱拱。

“素素,你不是说水性不好么?”

郑修两眼盯着楚素素,问了一句。没等楚素素回答,他忽然快步闪到楚素素面前,出手如电,一瞬间便掐着楚素素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在半空。

楚素素哪里料到这般,两手挥动想要挣脱,双脚无助在半空踢动。奈何勐男徒手蛮力如同勐兽,堪比铁箍,楚素素挣脱不开。

勐男刚才和善的笑容转眼变得杀气腾腾,直直看着楚素素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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