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魑魅魍魉，台下却屏声静气。
异常的安静。
葛兰左手抓着曾艺，右手牵着张冰倩，手心微汗，三人相互搀着手，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画面，看着里面鬼气森森地众角。
电影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切鬼祟终将大白于世间。
这也正是电影最吸引人的时刻。
“为了这部电影，老板和夏姐姐的牺牲，可真大啊！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演员吧。”幽幽间，葛兰忽而想起了演员班的第一课，很是叹服地小声说道。
曾艺微微一愣，遂轻轻点了点头赞道：“是啊。”
杨秋和夏夢以前的角色，什么进步青年或者仙女流浪汉之类，都是些正面角色；但是到了《阿婴》这部戏里，杨秋变成了个变态，夏夢也演了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银妇’。
这两个角色，正面人物都算不上，甚至，连正常人物都不是。
俱是変态……
可以想象，这得是多大的颠覆！
试片室的一众人，一小半是被电影唬住了，另一半却是被这些演员敢演敢拼的气势给震住了。
现在可是五十年代，是一个思想解放的年代，也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年代。
可以预见的是，等《阿婴》上映的那天，不知会遭到多少非议。
张善昆看到开头时，便已经明白了杨秋何等地胆大！
‘我不如他……’
心思恍惚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张善昆自己都有些愕然。
轻轻苦笑了一声。
下意思地，张善昆转头看了一下坐在川喜多夫妇另一边杨秋。
年轻人也正双眼迥然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兴许是满意众人观影时的状态，嘴角微弯的杨秋很是舒坦地依靠在座椅上，一副智珠在握明月在心的样子。
也是……
即使在张善昆看来《阿婴》有不少出格的镜头，但不得不承认，只要沉得下心来，这的确是一部好电影。
这么想着，张善昆又把目光聚集在了银幕上。
电影慢慢进入了尾声，鬼魅们完成了救赎与复仇，带着故事飘然远去，画面里，只剩下了深爱着阿婴的霍都头，一脸诡异地站在大院里。
周围，是一圈三三两两、面色惨白却又冷漠的围观人群。
寂静的配乐里，又响起了一阵嘶哑的鬼嚎声。
以诡离开始，以诡离结束。
银幕上的画面渐渐暗了下来，但试片室，却还处于一片寂静之中。
良久，试片室的灯亮了起来。
‘啪！’
一声；
‘啪！’
两声；
‘啪啪啪——！’
先是一个人，接着，又一个人，没两下，试片室里便响起了一阵热闹的拍掌声。
‘啪啪啪——’
掌声还在继续。
杨秋微笑着左右看了一眼，刚准备站起来致两句谢，却忽然被坐在他旁边的KASHIKO女士抓住了右手。
还不待他从讶然中回过神，便听见KASHIKO女士轻轻点头激动道：“杨先生，你这部电影，拍的真好！《阿婴》，绝对是我这些年来，看到最好的艺术片之一！”
好吧，她把《阿婴》当艺术片了。
不过就从这电影破格的题材和内容来看，也的确担得起先锋艺术片的标准。
“多谢！多谢KASHIKO女士你的喜爱！”杨秋嘴角一翘，轻轻回道。
电影能得到KASHIKO女士的喜欢，杨秋是一点也不意外，不然他也不会着急地，就把川喜多夫妇请过来了。
五十年代，正是女权意思开始大规模觉醒的年代。
KASHIKO女士也不例外。
而且她显然要更早，要不然其也不会在三十年代，就不顾丈夫的些微反对，将《穿制服的女孩》引进到霓虹了。
这可是全世界第一部女同性恋电影。
《穿制服的女孩》，被认为是同性恋及女权解放运动的急先锋，当年可是在欧洲引发了强烈反响的。
KASHIKO女士不可能不知这部片子，对于亚洲，意味着什么。
但她还是引进了。
而《阿婴》这部电影，虽然表面上是《罗生门》结构，但其真正批判的，是封建礼教对女性以及人性的压迫。
严格上说，也可看是一部女权类电影。
情节和思想上，《阿婴》和着《穿制服的女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如今思想还有些保守的亚洲，能看到一部亚洲人拍出如此的电影，KASHIKO女士自然也是高兴异常。
就更不用说，这部电影还包含如此多的日式风格了。
简直——
让KASHIKO女士喜爱到了骨子里。
“夏小姐，你在电影里的表现，真是……令人惊艳！”感谢完了杨秋，KASHIKO女士又抓着夏夢的双手，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开始了新一番的赞叹。
兴许是被自己在电影里的表现羞到了，又或是不堪KASHIKO女士的盛赞，夏夢脸色微红意外有些腼腆地道：“夫人，你过誉了。”
“这可不是什么……”
“杨先生，你的这部电影，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川喜多长正也站在杨秋面前，微笑着恭喜了他一句：“我一开始还以为，这部电影跟《滑稽时代》一样，也是一部纯模仿的电影，没想到，你真是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谢谢夸奖。”杨秋的脸皮，到是比夏夢厚多了。
“哈哈——”
两人俱是一声畅笑，惹得现场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KASHIKO女士随即又走了回来，站在几人身边看着杨秋道：“杨先生，我想将《阿婴》经由东和，发行到霓虹去，你看怎么样？”
此话一出，张善昆的手便是轻轻一抖，神情肃穆地看向了杨秋。
将电影发行到霓虹，这可是作为川喜多长正好友的他，都没捞到过的好处。
没想到现在……
这边杨秋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点头道：“不甚荣幸！川喜多先生，KASHIKO女士，咱们去我的办公室详谈一下怎么样？”
“好。”
“请！”
……
《阿婴》的发行谈判进行得很是顺利，毕竟甲乙双方都想将片子发行到霓虹去。
所以杨秋便将《阿婴》的霓虹发行权，全权交给了川喜多长正的东和影业，至于他是想将片子发行到东宝或是松竹，便不是杨秋所能左右的了。
因着对这部片子的喜爱，KASHIKO女士更是一口气答应了三十家戏院的联映权。
当然，最多也只能三十家了。
这年头的霓虹，除了对好莱坞以外的片子限量外，还对外国片在本地发行限制戏院数量，规定一部电影最多也只能同时在三十家电影院上映。
不过，这已经比前几年好了。
1951年之前，霓虹的电影审查权都落在驻日美军手里，霓虹人想看什么电影，都还得先过美国人那关。
就在去年，霓虹人才刚把电影审查权拿回来。
至于这三十家电影院的限量，估摸着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霓虹的电影院呈爆炸式增长，就靠霓虹的那点电影产量，根本就支撑不起来。
放开联映限制，也就早晚的事。
当然，现在杨秋的这部《阿婴》，是肯定赶不上了。
敲定了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杨秋心下大定，至于过几天的本埠上映，便也不甚放在心上了。
心情大好之下，他便打算在会宾楼宴请川喜多夫妇以及张善昆夫妇。
想着自己这边人丁单薄，他便打算拉上李汉祥，这丫的拍完了《貂蝉》正在做后期，只是在片场寻了一圈，连剪辑室都看了，却也没有找到人。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李汉祥早早翘班打麻将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