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上三竿，天气甚好，那些郁积了十七年的云霾似乎也淡了不少，从中透出的阳光硬是冲祛了初冬的寒意。
旷野之中的格斗场上，年轻人们依旧打得热闹。经过淘汰赛性质的战力考核的大浪淘沙，原本的一百二十多名考生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零头，这些人看到了登顶的希望，自然不吝使用出看家本事应战，所以场中光影飞舞爆炸有声，好不热闹。就连暂时不用上台的观众也开始热心于加油助威，而那几个坐在高处的军方人士则是连眼睛都不愿眨一下，生怕错过了难得的人才。
尽管场中剩下的二十多人里大多数都穿着猎灾队制服，但这并不影响这些半军半商的大人物们贼心不死。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近在咫尺处的监理局局长脸上的一抹凝重，和老教授鹰隼般审视的眼光。
他们在找一个人，一个不知道姓名、相貌、年龄甚至是性别的人。他们只是相信，既然对方混进了这场考核当中，总不会什么都不去做。场中的二十多个考生已经被集中到了同一个场地当中，他们相信一旦事情有变，对方绝对逃不出这片画地而成的牢。
路陌是最后留在场中的裁判。过往的战力考核中裁判不止要判定输赢，还要给每一个考生记录数据。而这次的新规则倒是大大减少了裁判肩上的责任，不然这位著名的死人脸也不会被任命为裁判。监理局目前人手不够，可不只是一句托辞或是笑话。
场中又结束了一场比拼，路陌兴致缺缺，只是依旧冷着脸，所以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了到嘴边的哈欠。许久没有任务可做，他感觉怀里鞘中的红莲已经有些钝了。他冷淡地宣布了胜者，然后机械地说出了两个号码示意他们上台。
但当台上的两人站定后，他感觉自己清醒，不，警醒了许多。
台上的两个人他都认识——左手边的是个明媚晴朗却又英气勃发的少女，一头墨绿色的长发垂至腰间，与发色相同的清亮双眸中透着跃跃欲试的神采，这不是嘉丽又是谁？
但引起他大部分注意的却并不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而是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少年。路陌现在可以确信了，前天深夜袭击自己的人，虚灭入侵时在城外树林里遇到的人，和面前不远处这个正在意味不明盯着自己的白发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想要做什么？
诸多疑问闪过脑海，但路陌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因为一个敌人而动摇，尤其那种是比他弱的敌人。他不带任何感情地与白发少年对视着，刀鞘略抬了抬，宣布道：
“比赛，开始。”
……
莱特城里，居民们生活如常。他们不是不知道考核的事情，但对于他们来说那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虽然这次考核让莱特城着实热闹了一番，虽然驰名整个大陆的监理局总局就在身旁，但那个世界离他们还是太远了——以人力对抗虚灭？算了吧，那种事情也就在梦里才敢想一想了。
格雷无所事事地在城里晃荡着，新兵们大多都在参加入队考核，就连莱昂也去参观学习了，猎灾队员们也都被分派到旷野上和二号楼里进行安保工作，就剩下他这一个伤员变成了彻底的闲人。由于他仅有的两件猎灾队制服通通完成了历史使命而彻底报废，他今天只好穿了一身便装，所以现在的他更像一个普通居民了。
“你好，请问监理局怎么走？”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了格雷，他回过头，看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最常见的蓝色工人装站在街道中央，正挠着蓬乱的棕色短发向他问路。
格雷没怎么在意，随口告知了对方。输送物资的行走商人经常进城，无处可去的流民也经常进城，莱特城没有城墙，没有安全检查，这也就使得它变成了当今大陆上人口流动最频繁的城市之一。城里隔三差五就会多出几个新面孔，而这些人大都喜欢去监理局办一张类似好人卡的证明，这样通行各个安全区也多有便利，对此格雷已经习以为常了。
男人爽朗一笑，谢过了格雷后便朝着刚刚知道的方向走去。格雷看着那个健步如飞的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嘀咕了一句“那么着急？”，就继续他的“假期”了。
这次应该算是考砸了吧，他想着。毕竟自己在第二轮就被淘汰了，唯一赢下的一场靠的还是运气，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得到太高的评价。想到这里，格雷心情微黯，不过也有一丝淡淡的轻松感。他看得出来不管是局长、医生还是严厉的老教授都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但他自认没有承受这种期待的实力——这次考核应该能让他们认清自己吧，在耽误他们的重要计划之前。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闲逛着，但路线却一直在离监理局所在地不远不近的地方绕着圈子。出于某种情绪作祟，格雷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局里，所以他逐渐靠近了城郊的猎灾队公墓，那是个能平复人心的“好地方”。
就在他离城中心越来越远的时候，一声刺耳的爆鸣声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来不及回头，涌来的气浪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遍布全身的旧伤再次渗出血丝，痛得他差一点昏死过去。但转眼间他便强撑着坐了起来，望着那个正在冒出浓烟的地方。
那是监理局的方向。
……
格斗场上，两个人虽然相隔甚远，但是依旧拼杀得凶险十足。
只能使用震击子弹并没有如何削弱嘉丽的战斗力，但是局长的禁令使得她无法使用吞噬重奏就不算一个小问题了。但她依旧利用拳脚和双枪与对手缠斗着，看上去倒不全是为了赢得比赛，而更像是在向某人证明着什么。
对方用的是一条长鞭，也不是用来近身格斗的武器。所以双方的对决令人眼花缭乱，倒是极富观赏性，在加上那个墨绿长发飞舞蹁跹的美丽少女，不由得观战者们不大声叫好。
嘉丽感觉压力很大，虽然看上去两人旗鼓相当，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对方打到现在依旧站在原地一步未动，但她却不得不一直闪转腾挪地躲避袭来的鞭影和镶嵌在长鞭末端的钢钉。对方根本不给自己稳定瞄准射击的机会，而自己的子弹却像中了邪一样总是与那个人擦身而过。这种人居然不属于任何势力？她估计着对手的实力，很是疑惑不解。
管不了那么多了！嘉丽知道这样下去自己难免一败，所以她身体一顿，像是主动迎接对手的鞭子一样，同时眼中光芒闪动。
此时此刻，场中没有人注意到在视线不可及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微而尖锐的爆鸣，像是极远处有烟火发射，同时一股黑烟从那个方向飘了起来。他们的喊叫声太大，情绪太高昂，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地方。
除了路陌。
他瞬间抽出鞘中红莲，在所有人反应之外像一道黑影一般冲上了格斗台，穿过了水泄不通的鞭影，二话不说就向白发少年头顶全力劈出。但白发少年不避不躲，只是将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挥向了地面。
刹那间，场中浓烟弥漫，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了烟雾中一声尖锐的金铁相击，也是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一只站在场边的那个死人脸裁判已经无影无踪。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也没人知道这场比赛会向什么方向走去。
风起，烟散。人们终于惊讶地发现场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人。那个擎着长刀的是裁判无疑，可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是谁？
带着面具的男人单手反握着一把工艺品般装饰华丽的短剑，稳稳地招架住了路陌的红莲。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收手，只有路陌在一片寂静中问道：“你是谁？”
“我叫JOKER，”半边银白面具覆面，遮不住男人脸上的笑意，“你好，监理局的路陌先生。”
“目的？”路陌依旧没有说任何废话。
“你要砍我的手下，我只好出面了。”JOKER看上去很是无辜。
“目的？”路陌又问了一遍。
JOKER似是叹了口气，说：“我们可不打算在监理局的地盘上闹事，所以今天只是来递战书的。”
“战书？你在说什……”路陌眼中带着寒芒手下发力，红莲压下。但是没等他说完，身后枪声骤起。
这枪声他太熟悉了，因为熟悉所以没有提防，所以当他急转身体躲开的时候依旧被枪弹击中，握刀的右臂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震击子弹也是能够伤人的子弹。格雷难掩惊讶之色，骤然回头，看见了嘉丽手中还在冒烟的枪口正指着自己，但她的眼睛却已经失焦。
“真厉害啊，这都能避开，不愧是监理局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JOKER拍着巴掌赞叹道。
路陌突然回头瞪视着他，眼神里满是愤兽一般充满血腥味道的愤怒。他周身的杀气如有实质一般散发出来，让场中所有人都感到难以呼吸。
但JOKER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他依旧温和地笑着，反手轻轻推了一下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白发少年，少年如同无力一般立刻倒了下去，坚硬的地面却像是沼泽一般将少年吞了进去。
他只做了这一个动作，路陌的刀刃就已经带着厉啸当头落下。
但是他的刀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斩痕，JOKER已经凭空消失在他面前。
“呼~吓死我了！”声音从背后响起，路陌从地上将红莲拔出，死死盯着出现在嘉丽身后的那个人。
瞬间移动？！所有旁观者都大惊失色。
“早就说了嘛，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来下个战书而已。还有……嘉丽小姐就暂时归我了哟！”JOKER嬉笑着说。话音未落，一发划破空气的子弹和一道狂暴的热流同时急射向他的面具。
烟尘大作，旁观者中有一个红发青年脱力半跪在地，而在高处的观战台上，罗兰局长托着一把造型夸张的长枪，依旧瞄着地面。
尘埃落定，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失措当中——JOKER和嘉丽·伊莱萨通通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在这里过一样。
路陌没有说什么，抖动的手臂已经证明了他的愤怒和杀意。他提着刀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卡片。
局长在高处已经看见了这一幕，所以她直接从离地面三十多米的观战台上一跃而下，就要往场中冲去。
但是一个人拦住了她。
医生面色凝重地站在焦急愤怒的局长面前，沉声说：“局里被袭击了。”
“什么？！”罗兰局长仿佛没有听清楚医生的话，低吼道。
医生看着罗兰局长的双眼，几乎是吼叫着说：“莱特城里的守卫队员发来通信，局里被爆炸袭击了，入队考核也被打断。”他顿了顿，双眼中厉色闪过，接着说道，“格雷受了重伤，莱昂失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