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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物是人非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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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距盛京路途遥远,青月又在路上着了风寒,耽搁了几日,待到了盛京行宫,已是七月末的日子了。

清宁宫原是皇后所居之处,青月被废后,便择了景致甚好的烟雨阁。其其格方吩咐了随行的小宫女收拾安整,见青月只是立在那廊下出神,不由得上前道:“这雨下得大了,格格仔细沾了衣。”

烟雨阁规制颇小,不似皇城行宫,那阁外方砖干净明洁,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那莲池里,几朵荷花露了尖角,隐隐有雾气弥漫,她不由问其其格:“你瞧这像不像江南的风景。”其其格便笑:“奴婢不曾去过江南,亦不知江南景致如何。”

青月不由微微一笑,道:“幼时曾随阿玛与大哥去过一次江南,当真是毕生难忘的景色。”其其格温言道:“听闻皇上日前曾应允了后宫里各位主子,来年便要下江南了。格格到时候便能再见一见那江南的风景了。”

青月黛眉一蹙,隐隐生了几分清愁,方敛了那笑意道:“我知道。”那烟雨迷蒙里,目之所及,亦变得模糊不清,细雨淋漓里,蓦地忆起了那番话:“待到天下安定,我便与你一同去江南,修一座大园子……我逊位给咱们的阿哥……我们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过自己的静好岁月……”

音容笑貌,犹似昨日,然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无人诉说。

其其格温婉一笑,道:“格格既来了盛京,少不得要去向万岁爷与太后问安。”

她心下感念,却只道:“替我传舆轿,去永福宫。”

太后午睡方醒,那云髻披散,苏茉尔正执着八宝云纹梳子替她梳着,青月吩咐了左右侍立在外,径直走了进去,屈膝道:“青儿给太后请安。”太后闻言和蔼一笑,那青丝花白,垂落云肩,苏茉尔方取了一支累丝嵌珠宝塔金簪,替太后挽了个家常的发髻。

青月见那金簪别具一格,精巧细致,不由赞道:“这簪子很美。”

太后方道:“这原是皇贵妃寻来赠与哀家的,相传是前朝孝靖皇后的爱物。”

青月微微一怔,只觉那簪上莲瓣丝丝密密,华光耀眼,心中百感交集,只轻声道了句:“皇贵妃纯孝。”

太后搭着苏茉尔的手依依起身,吩咐了看茶,又道:“哀家瞧着皇贵妃那把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怕着皇帝伤心,阖宫上下里,便都瞒着。”

青月只觉眼中一酸,静默片刻,方知不合礼制,只得道:“皇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太后不必担忧。”

太后轻轻携了她的手,只觉冰冷纤细,如薄胎瓷白,不由含了几分怜惜道:“这些年来,你因为她,也是受了不少苦,难为你还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听得这一句,已是几欲落泪,凝噎良久,方道:“有太后在,青儿不苦。”

太后已年届五十,那眉目中却清明如旧,有着得道高僧般的淡泊与宁和,道:“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你是心苦。”她怜爱地抚了抚青月的鬓发,道:“事在人为,你躲了这么些年,还是不敢面对吗?”

青月不由垂下脸,那睫毛盈盈,纤长如鸦翅,在莹白如玉的面上投下了两处浅浅阴影,一缕青丝微微蜷着,被雨沾得湿润,贴在那脸颊上,仿佛水墨画上走出的美人一般,沉静似水。她静默了良久,方道:“青儿不求什么,唯愿在这宫中孤独终老便是。”

太后温和一笑,只道:“你虽与皇帝生了龃龉,少不得还是要前去见驾的。”她替青月理了理那微乱的云髻,方道:“皇帝现下在崇政殿里,快些去罢。”

她沉吟了片刻,虽心中无思,到底不忍拂了太后心意,便传了软轿匆匆去了。福临正在那崇政殿里批折子,那外头风雨如晦,她自太后的永福宫赶来,已是淋了几丝雨,见得他在御案上写字,许久不见,又是欢喜,又是心伤,原来所说忘了,终究是忘不了。

她向来随性惯了,不过随意一福,道:“给皇上请安。”那殿中极安静,他猝不及防见了她,手中原握着玳瑁的笔杆,不由得一使力,那狼毫笔尖却是绵软,偌大一滴朱色的墨迹滴下来,洇在那白宣上,仿佛心口的一粒朱砂痣。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波澜不兴的一汪湖水,只道:“烟雨阁住得可还习惯?”

她唇角轻轻一勾,道:“一切安好。”念及太后所言,正欲开口,转首却瞥见那案上杏黄丝帕一方,隐隐绣着翟凤图样,心下不禁一苦,虽不觉痛彻,到底生了几分心伤,只觉咫尺天涯,当真是相隔天涯罢了。她怔怔伫立原地,见得他抬起头来,那面容清俊,沈腰潘鬓,犹胜当年,他正欲开口,却见她屈膝匆匆道了句“告退”,也不待他应允,转身便离了那崇政殿。

福临怔怔见了她离去,那娇小孱弱的背影,却犹带一股傲然清气,不禁失声唤道:“等一等——”她眉心一蹙,极力自持,稍一侧身,终究没有回首望去,那侧影一剪,莹白如玉,寥落生凄。御安之上,他的手指骨骼分明,按在那一方锦绣红的错金锦盒上,骨节泛白,怔了片刻,方道:“无事,退下罢。”

那烟雨阁飞梁画栋,蒙蒙细雨里,倒真生了那“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感慨。其木格替她打着伞,方欲推门而入,便听得后头一阵嘈杂之声。青月眼风一转,却见一顶孔雀软轿稳稳停着,那周遭宫人手忙脚乱,烟雨朦胧里,青月踌躇片刻,方携了其木格上前。

那软轿旁一个女子急急吩咐着抬轿的内监,却是董鄂凌霄身边的大宫女豆蔻,见着青月,那面上隐隐多了几分惧色与厌恶,又不得不行下礼来:“静妃娘娘万福。”青月不以为忤,唤了她起来,挑了那杏黄的福禧锦帘,见董鄂凌霄斜斜倚着,双目紧闭,已然昏厥过去。

豆蔻顾不上僭越之罪,忙不迭扯了青月的袍袖,道:“主子昏了过去,奴婢这便去传太医,不劳静妃娘娘费心。”

青月原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不过轻轻一扭,便撂了她的手去,其木格已然喝道:“大胆奴婢,竟敢对静妃娘娘无礼。”

豆蔻虽知青月位分不及皇贵妃,但亦是位惹不起的主,且向来连董鄂凌霄也忌惮她几分,不由惊慌失措,跪下道:“奴婢莽撞,求静妃娘娘恕罪。”

青月只吩咐了她起来,便伸手去探那软轿中昏迷的董鄂凌霄。她略通岐黄之术,见她呼吸不畅,便信手解了她胸口两枚珍珠纽子,又吩咐左右道:“将那侧帘开了,这轿中原就闷热逼仄,你家主子犹在病中,如何受得了。”说罢便垂眼去瞧董鄂凌霄,见她面色虽白,却隐隐泛着异样的潮红,她原是略略丰腴的女子,如今那项上锁骨嶙峋,纹路横生,竟连素来白皙的肌肤,亦覆上了隐隐一层蜡黄。

她虽不喜董鄂氏,此刻念及太后所言,亦不禁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正思绪万千之际,隐隐闻得一阵药香,见凌霄腰上系着一只云白的蝶纹香囊,不由轻轻拾起,放在鼻尖下一嗅,已是黛眉轻蹙。

片刻间许临安已然匆匆来了,仓促间朝她行了个礼,便去瞧软轿内的董鄂凌霄。青月见许临安来了,方将那两枚珍珠纽子系上,又将那肩上的四合如意云纹褡裢整了整,方道:“既然许太医来了,本宫便不妨碍太医为皇贵妃诊治了。”

许临安见董鄂凌霄面色极差,顾不上覆帕,直搭了三指上去,董鄂凌霄已幽幽醒来,见得青月俏生生立于眼前,不由面色一沉,急喘道:“静妃……如何来了?”许临安沉吟片刻,行礼道:“微臣多谢静妃娘娘施以援手,方才皇贵妃呼吸不顺,险些酿成大祸。”

青月斜睨了她一眼,说不出的清冷疏离,方转身离开,那杏黄色帷帘半落,烟雨朦胧,水光潋滟里,董鄂凌霄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势凌风雨,气傲烟霞。

到了夜里,皇帝照旧是去仰熙斋。那夜色未央里,其木格方拔了头上银钗一挑那烛芯,却听“啪”地一声,结了老大一朵灯花,不禁笑道:“这是要有喜事了呢。”青月原坐在那炕上读书,闻言望去,只笑:“许是女大不中留,要出嫁了呢。”

其木格不由涨红了脸,一跺脚道:“格格惯会取笑我。”却见她笑而不答,只望着那红烛垂泪,依依出神,外头安德广进来打了个千儿,颇含了几分喜色道:“主子,吴谙达送东西来了——”

青月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安德广呈上一个锦绣红的错金锦盒来,青月心中一动,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安德广挠着头道:“万岁爷差吴谙达送来的……奴才也不知道。”

青月素手一掀,那锦盒“嗒”一声开了,却见明黄丝帛上静静躺着一条九曲珊瑚手串,用丝绸红绳系成如意结,饱满玲珑,殷红如血。比着青月肤光胜雪的素手,灼灼如焚,仿佛要烧到心里去一般。

青月不由生了一股闷气,将那珊瑚手串掷在案上,冷冷道:“这算什么?原是赏我救了董鄂凌霄么?”

其木格甚少见她这副模样,忙打发了安德广与阁里伺候的小宫女出去,方道:“格格何苦跟自己置气呢?万岁爷不至如此。”

她只顾着自己出神,其木格方嗫嚅道:“格格一向不喜董鄂皇贵妃,为何今日会出手救她?”

青月冷冷地瞧着那珊瑚手串,阁中红烛高照,烙在那红珊瑚手串上,直如流光溢彩,滟滟生色,她不由拾起那手串,握在手心里,那容色哀戚,连清灵的目光亦黯淡了几分。其木格正开口欲劝,却听得她道:“不怕你笑话,从前四阿哥去时,董鄂氏险些丢了性命。彼时我当真想过,若她真过不了那一关,我宁可拿自己的命抵了她一条性命去,也能换得他好过些。”

她怔怔地听罢,再去瞧青月时,却只觉她无悲无喜,并无一丝殊色,仿佛适才的刻骨噬心,不过是她神思偶滞时生的一分错觉罢了。

良久,却见得青月那素白的面上莹然有泪,如梨花带雨,玉容寂寞,她慌了神,忙取了帕子欲拭,只听得她道:“太后说得对,这些年……我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的。”

那窗外雨声泠泠,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夜,她心下亦是悲恸,不由脱口道:“昔年……格格对万岁爷,当真是情深似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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