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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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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端敏醒得很早。

这几年她常常丑时就寝,卯时便起床,已经形成习惯,哪怕周围的人都劝她多睡一刻,却也是勉强合眼躺在床上,心里默默梳理一天的计划,查找预案的细节和遗漏,不得休息。

虽然路上经过了近两个月的奔波,她的作息还是没有被打乱,天尚亮就已经醒来。窗外还是被淡淡的月华覆盖,司徒端敏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书院,心情骤然放松下来,想起什么又急急向身边看去,和宁歪脑袋正合眼睡得香甜,小手还抓着自己的胳膊。

她忍不住摸摸女儿的脸蛋,额头靠过去触着女儿的额头,心里如同冬天的雪在阳光下慢慢融化开来,说不出的舒展和惬意。这是她的孩子,她生命的延续,也是她的希望。

不想吵醒女儿,司徒端敏又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意识安静下来,不去想别的什么,结果竟然难得的睡着了。

王六来唤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和宁在她怀里醒过来,也并不吵闹,居然也是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眼睛,然后抱着她的腰继续睡觉,等到有人来唤,方才又睁开眼睛。

司徒端敏有些笨拙的给女儿穿好衣服,又给她洗了脸,梳头发的活只好交给阿雅,这个她怎么也弄不好。最后牵着女儿走过一条条回廊,去东院食堂吃早餐。

东院的夫子们经过昨天一天的消息传播,显然已经知道她回来了,纷纷向她看过来。司徒端敏不是山长,便依旧以弟子礼回礼。再抬头,看见冯北辰也坐在其中,斜眼看自己向她这个方向行礼,笑得颇有深意。

她在花山只考过五门,十六岁离开花山,至今也快十二年,早就失去了毕业的资格,严格来说,她并不算花山毕业学子。只是有着花山主人的身份,是以坐在这里,也算名正言顺。

夫子们显然都已经知道了司徒端敏的真实身份,见她还是如同求学时的恭敬有礼,脸上露出欣慰又喜悦的表情。司徒端敏规规矩矩地向夫子们一一问候,又坦然自若回答她们的询问,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情形,带着孺慕和亲近。

她甚至下意识看了一眼某张桌子,那是还没有入学时,老师常带她来吃饭的那张桌子,督促她不许挑食,不许不吃早餐。

代宗灵见她这副表情,不由得又笑道:“去吃早餐吧,你可别还有这没人督着就不吃早餐的习惯。”

司徒端敏有女儿在一边,感觉有点丢面子,默默一笑,拉着女儿去坐到桌子上去。

用完晚餐,司徒端敏带着和宁回书房。她知道这几年一直是谪阳和寒光为和宁启蒙,自己自然知道两人的能力足够教导和宁,只是作为一位母亲,她也要了解女儿的学业进度。

刚出东院,便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争执声。

司徒端敏抬头望去,却是见两个中年女子面色冷肃的看着彼此,她们的情况引得路过的学子纷纷侧目。

司徒端敏身边人也不少,除了和宁与照顾和宁的阿雅,还有随侍的王六与别佳,一直跟着她的孟秦与燕良驹,另外便是寒光,代宗灵等人。这样大一群人的出现,显然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两中年女子侧头过来时,司徒端敏方才认出,其中一人是寒光的母亲许言武,另一人是游川的母亲谢冼。

谢冼一见司徒端敏,怔了一下,然后大步行来。许言武也看见了她,拦了一下谢冼,低声似乎在告诫她什么,谢冼不耐的回了她司徒端敏

一句,很快就站到了司徒端敏面前。

“你当真敢回来?!”谢冼面色不善盯着司徒端敏。

司徒端敏脸上的笑容消失:八年前她带着无坚踏破齐境,杀死燕白骑的时候,她已经报了游川的仇,之后身陷险境,她以为必死无疑,便不再欠人任何东西。但当她被端睿救下,回到瑜王府,忆起失掉的过去时,游川的死便又成了时时出来扎她的一根刺。

如果早知道她是司徒端敏,游川怕是不会为她而死。

而她的活着,让游川的牺牲,变成了一个笑话。

司徒端敏转身蹲下:“和宁,娘有事情要做。你与你阿雅叔叔先去温书,娘过后去看你。”

小和宁看着不善的来人,眼里流露出担忧。

司徒端敏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顶:“放心,娘不会有事。”然后用递给阿雅一个眼神。

小和宁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却还是听话的跟阿雅离开。

司徒端敏目送女儿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转身向谢冼:“谢前辈。”

谢冼目睹她对女儿的柔情,想起自己的女儿游川小时,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冷道:“太女殿下的舔犊之情真是令人羡慕!”

她明知司徒端敏的身份此时是个忌讳,但既然此人敢回来,必然有所依仗,若不给她制造些麻烦,岂能平她心头之怨?更何况此人当着丧女的她的面表现母女情深,更是可恶至极!

果然周围围观的学子们中或有消息不甚灵通的,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的抽了一口冷气。

司徒端敏早已习惯他人乍闻身份时的惊诧和各种反应,并不以为意,淡淡回应:“我自和宁出生至今,与她相处不过一日。不但从来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还连累她屡次遭人刺杀,生活不得安宁,实在是亏欠她良多。如今唯有尽心补偿,才能稍减心中愧疚。”

谢冼见她对着自己表情淡然,并无愧色,顿时又生出不满:你女儿要好好疼惜,难道我女儿就白白死掉?如今你平安回来,我女儿却也不能相见,你竟然一点难过愧疚之心都没有?若是你女儿出事,你还能不能如此无动于衷?顿时不禁愤恨得想见一见司徒端敏为女儿伤恸的样子。只是和宁稚子无辜,谢冼倒不是那种会伤及无辜的人,这种阴暗的想法也只是一掠而过,对着司徒端敏则更加愤恨。

“虽说现在两国并无交战,可是数百年来燕齐两国血仇积怨,有若海深,太女殿下竟然只身来到燕国,难道不怕被燕人围攻吗?”谢冼诘问道。

“我不过是回家而已,谁要围攻我?”司徒端敏云淡风轻的回望她。

谢冼一口气梗在胸口,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从来还没有人在口舌上讨了司徒端敏的便宜,谢冼也不例外。燕齐两国虽然仇深,然而司徒端敏在燕国时却未有做过对不起燕国之事,虽然现在齐燕两国都知道司徒端敏就是陆颖,但是真要喊打喊杀,却不是哪个人都有脸皮叫的出来的。尤其在花山,司徒端敏离开后,虽然认识她的学子大多已经毕业离开了,但是关于她的故事,却意外的一届届传播了下来,在学子们心里留下了神秘而须敬仰的形象。

“便是大家碍着过去的情分不为难你,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自觉,偏要到别国的土地上来碍人的眼吗?”谢冼指着她身后的孟秦和燕良驹道,“你自己也便罢了,居然还带两个齐人。莫非是来做刺探机密的?”

司徒端敏知道两人的背景瞒不过谢冼这样的军营老将,并不否认:“她们两人会一直跟着我,若没有我的命令,她们不会四处走动,谈不上什么刺探机密。何况这花山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需要她们来刺探?”

谢冼不过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认为有司徒端敏会带两个明晃晃的奸细来,只是她接下来开口的话,却让场中气氛骤然紧张。

“另一个我不管,”谢冼的目光落在燕良驹的身上,“这个必须死。”

司徒端敏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孟秦此刻也收起了平常嘻嘻哈哈的表情,望了一眼谢冼,又望一眼燕良驹:“为什么是她?”照理来说她这个大将军之女的身价应该更高些吧。

“因为她是燕白骑的女儿。”谢冼握紧了双手,“而我是谢岚的母亲。”

如果一开始孟秦和燕良驹还不知道谢冼是谁,此刻又哪有不明白的!踏破齐境的时候,是谁将燕白骑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尸体用绳子拴在马后,疯魔般地拖行,最后还抛给了野狗,让燕白骑死无全尸?谁一边大笑着看着野狗撕扯尸体,一边流泪地高喊着:“孩子,娘终于给你报仇了!看这就是她的下场!!”

这样诡异惊悚的场面,不但让齐俘心惊胆战,连燕兵都铭刻在心,后来传到燕良驹耳中更是不稀奇。

燕良驹全身止不住得颤抖起来,一双眼睛顿时赤红一片:“是——你,原来是你——是你杀了我娘!是你,还把她的遗体——”拿去喂狗。想起当时听到母亲的同泽用悲惨的声调描述母亲被杀和后面被肆意□□遗体的过程,燕良驹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失去理智地向谢冼扑过去,尖叫起来,“我要杀了你!!!”

孟秦一把抓住燕良驹的两只胳膊,把她绑在自己身上:“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燕良驹拼命挣扎着,声音高昂而尖锐,扎得人耳如同针刺,“那是我娘!她死得那么惨,让我怎么冷静!!!”她猛地回头看向司徒端敏,恳求道:“殿下——”

谢冼瞧着燕良驹痛苦的表情,顿时心中万分解恨。她嘲弄地看向司徒端敏:“怎么样?你以为燕人齐人的仇恨是那么容易解除的吗?你觉得你弄出那个虚伪的燕齐和约真的有用,真的能够让燕齐尽弃前嫌,握手言和吗?”

周围一片沉默,难以言喻的消极气息弥漫。

司徒端敏两年来为燕齐和约真正的落实所做的事情众人有目共睹,在她强硬的态度和一连串的改革下,燕国整体采取的是一种不算太积极,却也并不阻止的顺水推舟的应对措施。但凡司徒端敏提出的政策和发令,燕国一律给予支持和配合,而在司徒端敏的高压下,齐国的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弹情绪。

只是不管是谁,其实心里都再怀疑,这种看上去很美的和平,到底能够坚持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难道可以永远不打仗?燕人不相信齐人,齐人也不相信燕人。只是目前的局势看来,不打心里觉得别扭,但打又打不起来,这个时候出现一个燕齐和约,看上去似乎很美好,把大家从这种尴尬的局面拯救了出来,于是双方都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和平的假象,虚伪的友好,如同美丽的琉璃,经不起稍微大力一点的撞击。

围过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原本她们还低声相互转告彼此刚刚发生了什么。此刻却是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谢冼说出了她们共同的疑惑和心声,于是她们都将目光转向了被围在追中间的那个年轻的女子。

“不能。”司徒端敏干脆回答。

谢冼没有想到司徒端敏没有为自己一力推行的政策辩驳一句,反而利落的一言否定,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靠一纸燕齐和约,靠几个能说会道能吹得天花乱坠的说客,靠几条或者几百法令就能够洗干净从燕国建国起就两国就结下的血仇,能够让失去女儿的母亲找回女儿,给变成孤儿的孩子找回娘亲,让支离破碎的家庭完整,让燕人和齐人看见彼此的时候眼里不是提防和警惕的目光而是微笑和热情——不,我从一开始就不没有做过这样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司徒端敏抬头望了望天空,仿佛那里有人在等着她的回答:“我能做到的仅仅是使还没有失去女儿的母亲抱有她的孩子,让还没有失去母亲的孩子不会变成孤儿,使还是完整的家庭不会因为战乱而破碎。”

“我们为什么而战?”她低头望向谢冼,“最开始总不是为了仇恨。游川与齐人没有私仇,去西北是为了保护我。而她走后,我决意造出无坚,是为了不要看见更多的人如同游川一样倒在西北,但我也不敢说里面没有为游川报仇的意思。战争不是因为仇恨起,自然不会因为仇恨而终。我不可能用消除燕齐两国人心中的恨意来结束战争,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将这脆弱易碎的和平能够多延续一刻便多延续一刻,多延续一年便多延续一年。只要这种假象多延续一分,两国人便能从这当中多得一分好,延续的越长,得到的好处便越多,等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好处的时候,想要发动战争的想法就会越来越薄弱。和平的假象也会变成真正的现实。”

“到那个时候我们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一出生就会成长在一个没有被战争夺去亲人,夺去家园的时代。她们不会如同我们这样心里怀着仇恨,不会明明渴慕着安宁的生活却又被仇恨逼得走上战场,她们不会重蹈三百年来每二十年燕齐必有一战恶习,她们不会被迫失去母亲,失去女儿,不会……母女生而未见,天各一方。”司徒端敏声音微涩地说。

谢冼听着她说完这一长段话时,眼睛里闪动着各种光芒,难得没有尖锐的反驳,只是再最后凄凉一笑:“你说得轻巧,若燕齐两国的战争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我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死的?她的死根本就像一个——笑话!别人都是死在保家卫国之时,她救下的,却是敌国的太女,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吗?”

“笑话?”司徒端敏冷淡地说,“游川若是一个笑话,那我算什么?我从小长于燕,学于燕,老师、夫郎、挚友全是燕人,我以为我应该为了这片土地死战到底,我以为我破了自立的誓言造出无坚总归能够解释——我是为了保护我的国家。我踏破齐国城池,征伐齐国土地,屠戮齐兵不下二十万人,最后在西北陷入陷阱也自以为是为国捐躯,就算别离了我的夫郎,我的家,我终是心甘情愿的,我是值得的。可后来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

“我甘心为之死的国家不是我的国家,我恨彻入骨的敌人原来是我的同胞。我满手沾满的是我的子民的鲜血,我使之灰飞烟灭的才是我的国家的城池,我杀死的敌国将军,是向我姓氏效忠的……”司徒端敏低头看了看颤抖着望向她的燕良驹,后者已经满脸泪水,但依旧固执的用恳求的姿态望着她。

“良驹,我不能。”司徒端敏轻叹一声,头一次她怀着歉意看着燕良驹。燕良驹从来没有见过司徒端敏用愧疚的目光看过任何人,当她见到这样的目光,并没有觉得宽慰或者荣幸,只觉得满心绝望:“因为她是燕人?”

司徒端敏摇摇头:“不是为此。准确的来说,杀死你的母亲是我。制造无坚的是我,指挥那场战役的也是我,你若要报仇,要找的人,也应该是我。”

燕良驹蓦地停止了挣扎,呆呆看着司徒端敏好一会,最后缓缓坐倒在地上,把头埋在地上,失声痛哭。

“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齐国燕氏将门也仅余你一脉。你母亲死后你无人管教终日醉酒,我实在看不下去,方强抓你在我身边,一则是不愿意看你年纪轻轻便自暴自弃,燕氏世代忠良竟然要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另一则,则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她为齐国尽忠职守,我身为齐国太女,却亲自夺了她的性命。”司徒端敏低声道。

燕良驹微微抬头,却没有让人看见她的表情,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恨意:“只怕还有一个原因,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日日看你为国事劳心劳力,让我知道你会是一个好的君主。这样一来,我明明知道你是杀我母亲的元凶,再不能狠下心来对付你,为我娘报仇,是不是?”

“你在不在我身边,我要做的,一样都不会少。”司徒端敏顿了一下,垂下眼帘,“但我不否认,把你放在我身边……确实是存了这样的想法。你当日虽然无甚官职,实际上能够影响很多你母亲的袍泽,这是你所不知道的。当时我想,你既然意外的发现了我的身份,自然不能放任你泄露我的消息,为我招来杀身之祸,为瑜王府招来灭府之灾。相反,如果能够得到你的认可,就算你什么不做,只是待在瑜王府,瑜王府也能够多一重保障。而你如果能够在我身边成才的话,不管是从表面上,还是从我内心里,总觉得对你娘,对燕家少了一份亏欠。”

燕良驹听完,居然笑了起来,只是那带着哽咽的笑,让人怎么听怎么难受。

“你总是这样坦诚的让人明明想恨却总是恨不起来。在瑜王府的最初的一年时间里,我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想,如果杀死你,可以用怎样的手段,如果要你痛苦,可以用什么办法。可是后来,我却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燕良驹阴森森的一笑,“因为有一天我深夜起来,看见你一个人在对着那幅画哭。”

司徒端敏手一抖。

孟秦身体也是一颤。她知道燕良驹说的那幅画,那是一张空无一人的花山全局图,是敏敏亲手所画。在花山书院念过一段时间书的司徒端睿说那幅画与花山一模一样,花山,花山镇,花山书院……连小路都没有错过。

曾有一次,她忍不住问司徒端敏,为何画中无人?司徒端敏回答,所有的人都在画上,就她一人在画外,太寂寞了。

燕良驹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珠,眼睛确实笑笑得看着司徒端敏,眼底却是}人的惨绿:“我知道你其实是想求死的。”

“你根本不想活。明明有女儿,却不能相见;明明活着,却不能相告;明明心里亲近燕国,却是齐国太女;明明是齐国太女,却做了那多对不起齐国的事——你心何安!!!”

司徒端敏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握在袖子的手指指节,一寸寸苍白起来,好像冬天瓦檐上的冰棱,通透的凉。

“你不安心,你害怕,你惶恐,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掉三王府,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掌控齐国,你甚至不知道如果你成功了掌控了齐国后自己还能不能得到你那身为燕人的老师、夫郎还有朋友的认同,所以在掌控一切之前,你根本不敢向燕国透露只言片语,你怕没有任何依仗的自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落井下石,然后你便万、劫、不、复了!”

“如果我杀死了你,你就解脱了。你就可以不用在彷徨了,不用再日日辛苦的谋划算计如履薄冰,不用再夜夜在自己的两个身份之间挣扎煎熬。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解脱?我偏要你成功,偏要看你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耗尽精神,看你相思情切,却不得慰藉。我知道等你把握齐国大权之后便会回到燕国,可现在的你真的会被燕人所接受吗?你曾经那样爱过的人,付出过的土地会不会给予你同样的回应?我不相信。所以,我等着,我等着看你……哈哈哈……哈哈……”燕良驹从地上爬起来,恶毒的目光在司徒端敏身上一寸一寸的刮过:“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是齐国的好君主,却再也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

孟秦一把揪住燕良驹的衣领,扬起拳头,怒吼道:“燕良驹,你不要太过分了!”

燕良驹哈哈一笑,推开孟秦,鄙视地看了司徒端敏一眼,转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谢冼刚刚想去拦她,身体才微微转了个方向,便听见司徒端敏喝道:“谁敢动她!”

谢冼愕然,随即大笑道:“你还想护她?”

你要对别人好,也要看别人是不是领你的情。你这样两边都想讨好,两边都不想得罪,以为可以让所有人满意吗?这燕良驹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司徒端敏不语,微微抬起下巴,眼中流转的柔光渐渐凝结起来,变得冷肃刺人。众人忽然就感觉刚刚柔软得可以掐出水来的的目光登时化作刺人的刀剑,这突变蓦地让原本笑着的人,不以为然的人,心存疑虑的人,尴尬地收敛了笑容,收起了轻慢,收回了怀疑。

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气氛压抑的可怕,人人都觉得不舒服,可是谁也不敢打破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

司徒端敏看了一眼谢冼,又缓缓环视众人,半是宣告半是威胁道:“我为齐国太女一日,便尽一日责——谁要动她,先从孤尸体上过!”

一声掷地,铿锵有声。

纵存不满,却无驳逆。

她是燕国的陆颖,花山的主人,也是齐国的太女,未来的帝王。她既然从不曾忘记自己的责任,便也由不得别人来践踏她的责任。

从前是花山,是燕国,现在是齐国。

说她两面讨好不想得罪也好,说她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也好……这是她的选择,这是她的路,既然她已经决定走下去了,不管是对是错,是愚昧是滑稽,都已经不再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敢挡路的,她一律先踏平了,再走过去了。

她是司徒端敏,她不是随便什么人。

燕良驹背向众人的脸上表情略略一动,身形只是微微滞了一滞,下一个依旧面无表情地举步向外。

忽然有一男声:“若是我要动他呢?”

燕良驹却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根本不及看清楚是谁,就被一股大力猛然击飞,竟是跌回司徒端敏的脚边,胸口痛得一时居然爬不起来。

孟秦虽然恼怒燕良驹,却也只是生气,并不仇恨。她一见燕良驹被打,忙上前查看伤势,发觉并不严重,方向司徒端敏摇摇头。

然而此刻司徒端敏的目光却是死死盯在了书院门口,一名男子不知道何时开始就站在哪里。

孟秦见司徒端敏表情似不对,向那肇事者,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那男子身姿秀拔,面色如玉,眉若春山,眸似秋水,淡红的唇色在如同水墨勾勒出的清冷面容上留下一点让人无法不回味的绝艳之色,正如茫茫雪天雪地里恣意绽放的红梅,又似荡荡碧波湖上映日而开的一朵赤莲。他白衣黑带,周身全无饰品,长身而立,渊s岳峙,欠奉半分男儿的娇羞和谦卑。

孟秦不是没有见过出色的男子。相反齐都纨绔女子圈中,她是出了名的喜欢架鹰牵犬,走马章台,算得上是阅男无数,然而有这般气势的却是一个也无。男子依附女儿而存,先天便少了一副主心骨,便是看上去颇有话语权的,所依仗的不过是幸运的赢到母亲或妻主的宠爱,或者擅长体察人心与借势使力。但眼前这男子的气场竟像女子一般,发自自身而形于外,没有一分勉强和虚假。

雄厚稳固的背景,牢握手中的实力,敏锐的头脑以及强烈的自信,缺一不可,才能养出这样的男子。

他是谁?

司徒端敏没有孟秦的惊讶和疑惑,心却如同真的停跳了一拍一样,堵得慌,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那张在梦里萦绕许多次的容颜,熟悉的让人能够一笔一笔画下来,却又陌生的让人不敢靠近。

当一个人为一个目标不断的努力,不断的拼搏,不断的在生死线上挣扎,当几回美梦沉醉,又蓦然惊醒,才发现是原来还是一片空白,让泪爬满双颊,任心在苍白的月光中变凉,凉成水……当某一天,一切都已经真得来到自己面前,她却害怕得不敢伸手去试探那是不是梦,是不是自欺欺人的幻境,被欺骗太多次的心,终是变得胆怯而卑微。

谪阳。

看,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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