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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流月去无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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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至节,康熙在南苑冬猎,同时理藩院署理蒙古事务的大臣也回报说科尔沁派使节来商议和硕敦恪公主大婚的事宜。

康熙带着玉穗儿等人坐在搭好的帐殿内观看八旗兵士和亲贵子弟行猎、射箭、摔跤、比武。其中有个蒙古青年射箭百发百中,众人连连叫好。

玉穗儿指着那个蒙古青年,奇道:“那个傻子是不是看上你了,怎么一直向你笑?”洛灵抿嘴一笑,低声道:“他哪里是向我笑,明明是在看你。”“看我?无缘无故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好大的胆子,不知道哪里跑来的轻狂小子,真是讨厌。”玉穗儿白了那人一眼,站起来要走。那蒙古青年提着一只小鹿向玉穗儿走过来,玉穗儿躲闪不及,那人已将小鹿放到她脚边。

众人看到他的举动都不明就里,只有胤祥和胤禵心里有数。胤祥还在心里一笑。玉穗儿见众人都瞧着她和那青年,有点窘,“你,你这是干什么?”那蒙古青年爽朗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公主,你果然不记得我了。”玉穗儿秀眉一扬,看这人轮廓似乎有点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离开帐殿往一侧走去。胤禵看见这一幕,有点坐不住,胤祥忙悄声道:“怎么着,你还想跟人家打架呀。别妄动。”

那青年似乎有点失望,跟着玉穗儿道:“公主不记得了?八年前,我们见过,你哥哥还拿炮仗炸绑在我辫子上,炮仗一响,吓得我哇哇大哭。”玉穗儿听到这话,停了下来,“原来是你啊!好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那青年笑笑,一直看着她。

玉穗儿脸上一红,瞥了洛灵一眼,见洛灵远远的跟着他俩,却不上前,眉眼间还有一丝笑意,不禁有些恼,向那青年一跺脚,“咳,你老跟着我干什么?”那青年道:“公主难道不知道我是谁?”玉穗儿奇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那青年无奈的笑笑,道:“好吧,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玉穗儿,那只鹿是我打来送给你的,别忘了。”他转身而去,走不了两步又回头笑着看了她一眼。

玉穗儿呆立在那里,心想:这傻子居然还敢直呼我名字,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洛灵赶上前悄悄道:“才刚十三福晋告诉我,那人就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多尔济。”玉穗儿闻言心里一震,“是他……”她凝思不语。

思绪飞到八年前的一天,那一日正是皇太后的寿辰。不仅京里的亲贵进宫请安,太后的娘家蒙古科尔沁也派了人来为太后贺寿。

那时玉穗儿只有十岁,和几个小宫女在御花园中放风筝,玩的兴高采烈。忽然有个蜈蚣风筝远远的升了起来,比玉穗儿的蝴蝶风筝飞的高得多。玉穗儿不高兴,问碧萝,“去看看那是谁的风筝,飞的比我的风筝还高。”碧萝应声而去,不一会回来道:“是个蒙古小子,长的黑不溜秋的。”

玉穗儿点点头,“一定是皇祖母娘家科尔沁的亲戚。咱们别理他,再放高点儿超过他。”碧萝和紫绡放了放手中的线,风筝又往上走了一段。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蜈蚣风筝忽然下落,竟和玉穗儿的蝴蝶风筝线缠在一起,怎么甩也甩不开。碧萝和玉穗儿正着急,一个十几岁的蒙古少年跑过来,急道:“你们别使劲拉,越拉越拉不开。”碧萝一见到他,忙对玉穗儿道:“格格,就是他。蜈蚣风筝就是他的。”

玉穗儿瞧了那蒙古少年一眼,长的挺精神,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果然是个黑小子。”玉穗儿撇撇嘴。碧萝还在扯风筝的线,忽然,风筝线断了,两只风筝缠在一起落到了远方。

“你看,叫你们别拉,可惜了那俩风筝。”这少年的满语讲的倒纯正。碧萝道:“真好笑,明明是你的风筝把我们的风筝缠住了,倒来怪我们。你是哪来的,格格在这里,不要大呼小叫的。”那少年笑了笑,道:“我从蒙古来,给皇太后拜寿。看你的穿戴,想必是格格身边的宫女了。这样凶巴巴的,那里像个塔拉温珠子。”这话一出,碧萝小脸都气绿了,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玉穗儿轻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连我的丫头你都敢骂。”那少年呆呆的望着她,半天才道:“你就是昨天在太后宫里,站在德妃娘娘跟前那个小格格?”“我不告诉你。”玉穗儿哼了一声,招呼碧萝等人离开。

那少年还站在那里看她,傻笑一声。几位阿哥从他身边经过,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十三阿哥胤祥道:“这傻瓜看什么呢?”九阿哥笑道:“肯定是看哪个小宫女漂亮,舍不得走了。”十四阿哥胤禵眼尖,远远看到玉穗儿的宫女素绮,叫了她一声。素绮等人回过头来,看见众阿哥便停了下来。

玉穗儿向几位阿哥道:“九哥十哥十三哥十四哥,你们这是干吗去?”九阿哥道:“刚从太后那里过来,正要去南熏殿。”他回头看了蒙古少年一眼,那少年已经转身走了。“刚才那傻小子是不是看你们呢,呆头呆脑的。”

不等玉穗儿回答,碧萝抢先道:“九爷,那小子可狂了,把格格的风筝弄飞了不说,还反过来怪我们。”红绫也附和道:“是啊,他还说碧萝不像个塔拉温珠子。跟我们吼。”

这话可把众阿哥惹恼了,十阿哥道:“昨儿我就看他不顺眼。不就比八哥多射中一枝箭么,皇阿玛就把自己的弓箭赏给他,说他是满蒙子弟里难得的好射手。切!有什么呀。”胤祥也道:“他还高傲的很呢,四哥亲自斟酒给他,他还不接,皇叔斟给他,他才接。今天又来欺负玉儿。嘿,这黑小子。”

胤禵拧着眉一言不发,忽然向那蒙古少年的方向跑去。九阿哥忙道:“十四弟,你可别惹他。”胤禵不理会,径直向前跑。众人跟在他后面,一起追上了那个蒙古少年。

蒙古少年见他们来意不善,奇道:“你们要干什么?”胤禵也不答话,照着他的脸就给了一拳。那少年吃痛之余,却不还手,往后退了一步,仍是道:“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还有王法没有。”胤禵又挥起拳头,这回那少年有了防备,伸臂一挡。两人扭打起来。那少年是摔跤好手,年纪也比胤禵大,打了没多久胤禵便处于下风。那少年屈膝半跪在草地上,胤禵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身子被他的膝盖压住,动弹不得。

“你服不服?”那少年不无得意的说。胤禵咬着牙不肯认输。玉穗儿见状,忙上前打那个少年后背,“嘿,猴崽子,你敢打我十四哥。坏蛋……臭小子……”胤祥和九阿哥耳语几句,九阿哥连连点头,招呼小太监过来吩咐了几句。

那少年听玉穗儿骂他,小手还不停的砸在他背上,气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是他先跟我动的手。”玉穗儿抬手还要打在他背上,情急之下,他伸手一挡,抓住她胳膊,胤禵恰好得空坐起来,扑过去把那少年推到一边。“不许你碰我妹妹。”那少年一愣,半天才道:“京城的人可真厉害。”

他这句话说的是蒙语,玉穗儿没大听清楚他的话,奇道:“你说什么?”那少年见她天真可爱,故意逗她道:“我说,你这小姑娘长得倒挺好看,可惜脾气太大。”几位阿哥听到这话,有点不高兴。十阿哥道:“臭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黑不溜秋的样子,也配说我妹子。”

胤祥悄悄走到那少年身后,轻手轻脚的拾起他的辫梢,向老九眨眨眼。九阿哥会意,故意引那少年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臭小子,算你有两下子。改日咱们比比剑法。”那少年道:“我使不惯剑,那是汉人的玩意儿,我们蒙古人习惯用刀,要比就比刀法。”“行啊,爷不信邪,改日陪你练练。”九阿哥看向胤祥,胤祥使了个眼色。众人后退几步,胤祥也赶忙上前挡在玉穗儿身前。

片刻之后,只听那蒙古少年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那少年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看,却看到自己辫子上绑了一串炮仗,噼啪乱响,烧的辫子“嘶嘶”作响,辫梢不时有火星蹦出,心里着了慌,忙拽着辫子想解下炮仗,谁知非但没有解开,手还被炸到了。

众阿哥早已笑得东倒西歪,玉穗儿和碧萝等人也哈哈大笑,红绫边笑边气喘道:“这人不是连炮仗也没见过吧,还……还用手去抓……”玉穗儿笑的趴在胤祥背上,“十三哥,真有你的。可算出气了。哈哈哈……”

她笑得止不住,但见那少年满手的血、脸上还有眼泪,心里又不忍,转身扯下素绮腋下的手绢儿,走上前蹲在那少年身边,把手绢缠在他手上,忍住笑道:“你自己包起来吧,都流血了。”那少年年纪本就不大,给胤祥他们一捉弄,一时惊吓住了,这时缓过神来,忙用手背擦擦眼泪。他站起身来,也不看那些阿哥,一言不发的走了。

玉穗儿想起这些往事,不禁叹息一声,一转眼匆匆数年过去。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爱玩闹的小姑娘,而他也已不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这便是玉穗儿未来的姻缘。”她心里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人影憧憧,怎么也找不见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洛灵见她愣在原地,也回头看了看,眼光一转,看到胤禩一身戎装站在康熙身边,手上持弓,正在与康熙说话,康熙听得频频点头,眉眼含笑。洛灵见他虽然清瘦了不少,脸色还略有些苍白,但眼中自信满满,又恢复了往日的俊逸神采,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从南苑回来后,连下了几场大雪,冷的不得了。玉穗儿听洛灵说康熙连日夜不能寐,总是在半夜惊醒,便想着过去瞧瞧。

洛灵正从清溪书屋里出来,看到玉穗儿过来,忙道:“皇上一个人在里面呢。吩咐说谁也不想见。你这会儿进去还是再等等?”玉穗儿沉吟片刻,道:“我进去看看吧。”洛灵为她掀了帘子,便自顾去忙了。

玉穗儿走进暖阁,看到康熙正仰脸躺在摇椅上,像是睡着了,轻手轻脚走过去。康熙正眯着眼睡的迷糊,恍惚间听到首饰碰撞发出的声音,叫了一声,“筠儿——”玉穗儿倒被他吓了一跳。“皇阿玛,是我呀!”康熙睁开眼,看见是她,忙擦了擦眼角的泪。

“您梦见谁了?谁是筠儿?”玉穗儿扶他坐到炕上。康熙长叹了口气,“朕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胤礽他额娘,听到你进来还以为是她来了,这才惊醒。”玉穗儿知道胤礽的额娘仁孝皇后赫舍里氏是康熙的嫡妻,康熙对她情深爱重,对她的早逝更是耿耿于怀,三十多年过去仍然会梦见她。

“仁孝皇后和您说了什么?”玉穗儿给康熙倒了壶茶。康熙满目凄凉,颓然道:“她什么也没说,满眼忧色的看着朕不说话。朕知道,她是在惦记胤礽那孩子。前几天朕还梦见了太皇太后,她也是一脸怒色,指责朕不该废了太子。”玉穗儿闻言一惊,劝道:“皇阿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是为二哥的事忧心过度了。”

康熙端起茶碗,想了想又放下,“马上就要过年了,朕好久没去遵化祭拜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今年是非去不可了。” “也好,您到皇太祖母和仁孝皇后墓前和她们说说,心里也好安心不是。”玉穗儿知道康熙对胤礽感情深厚,废了他心痛至极,难免有些神思恍惚,梦见故去的亲人实是心中时时惦记此事。

看着老父亲孤零零的坐态,玉穗儿心里凄楚。康熙又道:“你那些哥哥一个个的都叫人讨厌,乌眼鸡似的盯着太子之位。没有一个人能为朕分忧,体恤一下朕的苦心。你嫁了之后,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玉穗儿放了靠垫在他身后,笑道:“您放宽心吧,他们都不是您的对手。就我这些哥哥,文也好武也好还是谋略,没一个及得上您。您哼一声,他们便吓得三天不敢吃饭。”康熙闻言苦笑,“可是朕终究老了,也没这么多精力再和他们周旋。大臣们又天天拿太子的事儿烦朕,一会推荐这个,一会推荐那个,让朕烦不胜烦。”

玉穗儿为让康熙宽心,故意逗趣道:“那您立我吧,我当太平公主,把他们都赶的远远的。”康熙忍俊不禁,笑道:“朕看你是有点像太平公主,闯宗人府这等事都敢做。”玉穗儿默默道:“我是为我十三哥急的。”康熙想起那道密折,不禁摇了摇头。

康熙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笑道:“那日在南苑,多尔济送你的鹿肉回去吃了吗?”玉穗儿脸上一红,点点头,“分给素绮、红绫她们吃了。”康熙又道:“那小子昨儿又来了,去给太后请安,说想见见你。太后没准,说大婚前不许他来见你。”玉穗儿忸怩了一下,“我看他有点呆。”康熙笑笑,“那孩子可不呆,你别小瞧了人家。人家把科尔沁治理的很好。”

玉穗儿撅嘴道:“怎么不呆,他小时候进宫来给太后贺寿,十三哥拿炮仗绑在他辫子上,他吓得哇哇大哭。上回还好意思跟我说,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哥哥吓哭的蒙古小子。”康熙闻言哈哈大笑,“原来还有这等事。难怪他说非你不娶。”

“哦?”玉穗儿满腹狐疑的望着康熙。康熙也望着她,笑道:“正是那年他阿玛带他到京里来,不知道怎么看中了你,回去他阿玛就跟太后提了婚事。太后舍不得你远嫁,便说你年纪还小。他家一直磨了太后两年,太后才答应这婚事。”玉穗儿听到这里,不禁愣了愣,心道:那家伙还挺一往情深。不经意间另一个人的影子兜上心头,她赶紧打消了念头,向康熙道:“您饿不饿,我让梁九功去传膳吧。”“好,去吧。朕倒真是有点饿了。”康熙本来情绪不佳,和她说了会话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用过膳后,康熙仍是躺在摇椅养神。玉穗儿坐在一旁抚琴。康熙听着琴声,心理渐渐踏实。玉穗儿以为他要睡了,刚要离开,只听康熙道:“怎么停下了?”玉穗儿笑道:“我以为您睡了。”康熙指指自己身边,向玉穗儿招手道:“过来坐。”玉穗儿走过去,坐在他身侧。

康熙打量着她,伸手轻抚她秀发,想起她年幼时乖巧可爱的模样,心里不无感慨,动容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朕到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梳着小辫儿的样子,真是有趣。”玉穗儿笑道:“那时候,我额娘还在呢。”想起生母敏妃,玉穗儿忽然一阵伤感。

康熙知道她想念生母,道:“每年你额娘的生辰,你和胤祥都要出宫去祭拜,今年让灵儿陪你去吧。”“好。”玉穗儿点点头。康熙叹道:“你这性格越来越像一个人。”“谁?”玉穗儿不解的问。康熙平视着前方,似在遥思往事,半晌才道:“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和硕公主孔四贞。”“哦,是孔公主。”玉穗儿幼时听康熙提起过她,但对她的事知之甚少。只听说她是孝庄太皇太后的养女,清朝唯一的一位汉人公主。

康熙道:“朕自幼丧母,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孔姑姑一直照顾朕直到成年,朕在心里一直敬她如母。孔姑姑是个极聪慧刚强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是一藩之主。朕除鳌拜时,太皇太后将她远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实际上是让她暗中做了奉旨的女钦差,联络三藩上疏奏请让朕亲政。后来,朕和三藩开战,孔姑姑被吴三桂的部下所擒,为了不让朕为难,在府中自尽。”康熙说到故人往事,心中悲伤不已。

玉穗儿思忖片刻,明白了康熙这番话的意思,道:“我明白,身在帝王家,很多时候要顾全大局。孔公主是女中豪杰,我比不得她。”康熙望着她,叹了口气,“太后和朕决定将你远嫁,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除去满蒙联姻的传统,也考虑到了你将来的生活。你虽然是公主,可是嫁了人就身不由己,你到了别人家能不能过得称心如意,朕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的造化。多尔济对你一往情深,把你给了他,朕能放得下心。”玉穗儿嗯了一声,沉思不语。

康熙看她低头不语的模样,知道她对这桩婚事始终有心结,无奈的淡淡一笑,心想:世间的事哪能事事遂心,玉儿,你将来就会明白皇阿玛的苦心,水中月镜中花终是虚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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