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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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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会按时被推进食物的那道窄屉,虽然闭合着,却依旧有些微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借着这唯一的光源,依稀可以看见有个人正靠坐在冰冷的铁门旁边,双手抱着膝盖,垂着头,死气沉沉的仿佛浑身都已爬满了锈渍。整个压抑狭小的空间里,除了霉臭和尿骚味以外就再也闻不到别的,细细簌簌的声息在角落里来往穿梭着,那是蟑螂在证明自己的存在。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停在了铁门外,冷冰冰的命令随即响起,“苏,你有访客了。现在站到我们能看见你的地方,转过身,双手抱头!”

囚室里那人毫无反应,片刻后,几名如临大敌的狱警掏出钥匙,打开门后拔枪在手,给他套上脚镣手铐。

“是谁?”满脸短须的火炮抬手遮挡在眼前,由于太久没有过与人交谈,他的语声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相互摩擦。

“你他妈的不会自己去看?”狱警之一瞪着眼,似乎想要动手,却终究还是忍住。在黑河监狱,火炮其实根本就算是前途光明的轻刑犯,但一入狱便住进A级监护区的,他还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你的脾气好像不太好?”火炮忽然停下脚步,冲他笑笑。

那狱警刚一对上他的眼神,已经轮起的警棍就自己软了下去,再也没敢多说半个字,向他看上半眼。

分间隔开的接见室里,来访者已经在坐着等待。火炮拖着叮当作响的锁链笔直走进去,一屁股坐到长桌对面,先是看了眼守在门口的警卫,再把目光缓缓落到来人身上。

“有没烟?”他问。

来访者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子,乍一听到这样的要求,不由得愣了愣,“恐怕这里不允许抽烟......”

“我问你有没有?”火炮重复。

“有,有,请等一等。”眼镜男下意识地躲过他的目光,从口袋里摸出万宝路和打火机,从桌面上推过去。

跟预想的不一样,门口那警卫在看到火炮肆无忌惮地点起烟后,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干咳一声,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室内,来了个装聋作哑。

“说吧,谁让你来的。”火炮挠了挠纠结得不成形状的头发。

“你应该能猜到的,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除了黑杰克伯爵,不会有其他人挂念你。”眼镜男笑笑。

“什么伯爵,那不过是只老猫而已,你们这些穿西装打领带的杂种就喜欢装高深。”火炮哼了一声,吹掉烟灰,“养它那人做事不是一向很稳当吗?要带什么话,应该有别的方式。”

眼镜男尴尬地咳了一声,对方大大咧咧的表现让他恼火极了,“苏,你这样我很难做。”

“得了,有屁快放。”火炮打了个呵欠。

“最近你恐怕会有些其他的访客,我们只是希望,你不会真的被打扰到。”眼镜男说。

“其他访客?”

“是,虽然你朋友不多,但你的兄长不一样。”

“我哥?”火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我不太明白,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真羡慕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要知道我也有个妹妹,却总是难以和睦相处。很久以前,我是大学里的优等生,妹妹也在同一所学校,成绩却很烂。更糟糕的是,她和街头的一些混混来往,在某一次被发现身上带有毒品以后,学校开除了她,那一年我受牵连,没能拿到奖学金。”眼镜男似乎意有所指。

“我不会被人拖累的,我知道怎么做。”火炮的声音哑下去,“你知不知道,我哥现在怎么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想他只要不跳出自己圈子,就一定会过得很好。”

“希望是这样,你应该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从这里出去。要是有谁现在把我当猴耍,到了那时候,我会让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生出来。”

“你应该把这句话留着,对真正糟糕的朋友去说。”眼镜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着火炮并不熟练的抽烟姿势,还是忍不住问,“请原谅我的好奇心,但你实在不像个有烟瘾的人。”

“其实我不会抽这玩意,小时候过生日,缠着我哥要过一支,他抽得早。”火炮扔了烟蒂,“今天也是我生日。”

眼镜男走后不久,他口中的其他访客,居然真的到来了。再一次重复安全措施的狱警们禁不住开始骂骂咧咧,这亚裔小子还从来没有被谁如此热烈地惦记过。

来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女人。

当然,对于火炮而言,哪怕是凯瑟琳.泽塔琼斯从银幕上走下来,也不会让他有半点兴趣或者是性趣。走进接见室后,他只是半声不吭地打量着对方,以极其放肆的目光。

“我的名字叫洛姬,从圣地亚哥卡利过来,我是个警察。”那女人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他的脸部几乎快被射中二十枪,所以我们只知道这是一个年轻强壮的男人,从头发和肤色分析应该来自亚洲......”洛姬还能一字不漏地记得手下对某具尸体的侧写,却不曾想过会真有面对被替代者的一天。

眼前男子的脸部轮廓,与林震南相似得惊人,同样漆黑的眸子里,却隐隐约约多了种说不出的叛逆和野性。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身利落便装的洛姬首先开口:“你应该已经死了的。”

“小妞,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火炮龇牙笑笑。

“你不懂,林震南应该懂。”洛姬还以一个冰冷笑容。

火炮沉默了下来。

冲动、暴躁、头脑简单,在旁人眼里,这些几乎就是他全部的特色标签,但很少有谁想过,像这么一个连脑袋里都装满*的家伙,又怎么能活到了今天。

阿尔梅达之所以没有动用监狱里的那套联络方式,而是派个四眼绕圈子警告自己,正说明这头老狐狸已经嗅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想让别人找出破绽。“其他的访客”自然包括眼前这一位了,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人,也在打自己兄弟两个的主意,要顺着藤去摸瓜。

林震南要是肯罢休回国,那么他也就不是林震南了。火炮早猜到会是如此,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高墙内外是两个世界,而无论哪一个,都是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屠宰场。火炮只希望胞兄能平安无事,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应变方面一直要强过自己不知道多少倍,现在也应该不会被什么束缚到手脚。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洛姬露出轻蔑笑容,“你们两兄弟很奇怪,他拼了命要找到你,而你,却呆在这儿心安理得。我猜,从小到大,林震南就一直在扮演照顾你的角色,不是么?任何事情,任何问题,你都习惯了有人撑腰。他在你心里不止是个兄长,更是靠山,也许你认为这座山永远都会在它该在的位置上,永远也不会倒下,可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美国,不是你们种田的乡下。你们正夹在两头真正的巨兽中间,任何一方只要用上半点力气,就能像摁死臭虫一样摁死你们。这样说吧,囚犯先生,你认为这是一场可以存档再玩的游戏?是热血男儿证明人生格言的机会?或者是一两个小人物就可以大展拳脚的舞台?很抱歉,统统都错了。”

由于特殊身份的关系,监狱方面并没有派警卫到场,关着门的接见室里,洛姬像头发威的雌豹一样逼近到火炮面前,完全无视对方狰狞起来的脸色,“拜托,你已经不再是个拖鼻涕的小男生了,考虑事情全面一点好不好?连我都能通过照片对比找到你,你觉得美国佬全都是猪?对圈子里的人来说,将军被关在这里已经不是新闻了,你以为在把那么多零零碎碎拼凑成一堆以后,我会蠢到猜不出你们在干什么?”

“我听不太懂,也不明白这些关你鸟事。至于我哥,他本来就是我最后的靠山,这一点不错。别说现在这档子破事,就算我闯了天大的祸,他也能像捋一张纸那样去捋平,所以我会在这里,所以我现在的感觉还算不错。”

“任何事情,都得有个解决办法。你最好通知你的东家,让他们把地下车库屠杀案的凶手交出来。从你被带走的那一天起,我就在追查这个,现在还是一样。我是个警察,我很清楚自己应该恪守的本分,对工作之外的事情,其实我是没什么兴趣的。哦,顺便说一句,特殊的情况也会有,把我逼得没路可走的家伙,无论是谁,通常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像你这样的女人,在我们中国都被叫成母老虎,在男人那边,就算母猪也要抢手许多。”火炮冷冷地说。

“那可真令人遗憾。”洛姬微笑着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那么,生日快乐,我先告辞了。”

快要走出门口时,她又回过头来,美丽的灰眸里透着戏谑,“顺便说一句,在我到美国之前,你的兄长已经上了哥伦比亚通缉网,罪名是谋杀。现在的他,即使有逃过追捕的好运,恐怕也折腾不了几天了,说起来,这一切都还得归功于你对他的恩赐。”

“够了,*,你可能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哥就算站到你的面前,你也动不了他半根毛的。”火炮森然回答,“他跟你,跟我,都不是同一类人。”

被押回单人囚室的路上,火炮迎面遇上了刚结束休假的A区狱警老大——山猪中尉。山猪是犯人私下起的绰号,中尉则是他本人的自封。在折磨犯人的时候,这家伙向来喜欢用那一套所谓的军事化手段,虽然从未混过行伍,但在要求旁人顺服的意愿上,他却要比真正的军阀更加专横。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狭长的底层通道上,他拦住了火炮。押解后者的两名狱警对视了一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山猪中尉又高又壮,头颈几乎有正常人两倍粗细,大脑袋阔身板,站在那里完全像堵墙。相比之下,火炮则显得单薄许多,就连看对方,也必须抬起头来。

“很带种啊,小白脸。”见这名头响亮的新人王偏过头,像是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山猪中尉咧了咧嘴,将手探向了腰间。

A区覆盖的露天场地,由于下水管道发生爆裂,正召来了一些工人在抢修。这些坐车坐了很久,办安全手续办了更久的体力劳动者,从踏进这个独立世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东张西望。这会儿,远处过道上突然发生的暴力场面无疑大大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理,尽管不忍甚至害怕,但在大部分人的印象当中,监狱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下,两下,三下。

乌黑的热血像是被马蹄踏过的雪泥一样飞溅起来,可以自由收缩的钢质警棍轻易撕裂了火炮的头皮,又不断落在他周身各处。山猪中尉一边亢奋地喘息,一边不由自主地瞥了眼对方仍在注目的方向,看到那些穿着工装裤的大汉以后,山猪上尉似乎明白了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再次轮圆了胳膊。

隔开纵横交错的铁丝网,火炮直盯着那些工人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那人手拎焊枪,戴着安全帽,压得极低的帽檐下,依稀是个微微上扬的唇角。

火炮不是什么同性恋,之前有那么一瞬,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转过了视线,一眼看见这个站在高墙阴影下的男人。

他的身躯立即僵硬,脚步也跟着停下。

然后凶狠的殴打开始袭来,他没有去格挡,也没有还手。不是因为怕,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怕过什么,只不过一点点异动都会让大批狱警蜂拥而来,把他从这里拖走。

火炮只是想多站一会,多看一会,所以他半声不吭地忍受着,保持着沉默,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地上。

百米以外的那人,正是林震南。

像是穷极无聊时毫无意义的举动,同样在望向这边的林震南,右手食指在缓缓划着圈子。火炮盯着他,盯着这个小动作,忽然之间,像狼一般向后扯起了口唇,露出笑容。

每一年火炮的生日,只要林震南在,就总会煮一碗长命面给他吃。

此时此刻,火炮明白自己的哥哥并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正在画一个面碗。

短短片刻后,林震南转过身去,似乎是在跟即将完事的工友招呼,极其洒脱地挥了挥手。火炮低下头,血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滑下,一滴滴坠向地面。

“打够了吗?”他问。

山猪上尉的手僵在空中,难以置信地看到这个年轻人带着狞笑,对自己一字字地说:“要是够了,就送我回去吧。”

“你那么能打,就不想还手试试?”山猪上尉还是大力抽下一棍。

“对死人,我没什么兴趣。”火炮说。

“让这疯子滚蛋!”山猪上尉终于没了劲头,喘着粗气望着这头脑不清的家伙被带走,却压根没注意到,露天区域那群正收拾东西离开的工人当中,投来的一道冰冷目光。

大概是太少见到美女同行的缘故,热情的狱警用咖啡和甜甜圈加美式笑话挽留了洛姬很久。驱车驰离监狱大门的时候,女探长注意到一部工程抢修车跟着自己开出,那上面有个依稀熟悉的身影,坐在车厢里腰杆挺得笔直。

工程车很快就超了过去,洛姬疑惑地收回目光,打开移动电话,“喂,是我,这就回来了......”

并不宽裕的差旅补贴,让洛姬没法选择更好一些的地方住下。在开了两个钟头车,回到自己住的汽车旅馆以后,她刚掏出房门钥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枪机拉动的轻响。

“慢慢地开门,别乱动,甜心。”有个男人的声音冷冷说。

“中情局的人?”洛姬镇定地问。

“早在哥伦比亚,我们就警告过你,让你不要去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现在可好,你居然追到美国来了。”那男人喷出的气息就灼在洛姬耳边,像毒蛇的信,“一个太尽职的警察有时候会成为很大的麻烦,而一个死的警察,怎么也算不上是麻烦。”

洛姬推开门,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从身后的脚步声判断,还有其他两个人正从走廊上包抄过来,跟着进了屋子。

“我不明白,中情局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叛军穿上一条裤子的。你们想掩盖什么?或者我应该问,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洛姬极其缓慢地转身,面对三名持枪男子。

“看,好奇心已经快要害死你了,而你却还没有吸取教训。”之前那人一边往枪口上拧消声器,一边狞笑,“我真的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害怕,不求饶呢?像你这样的可人儿,要是哭着鼻子求上我几句,我会心软也说不定。”

“要死的不是我,该求人的也不是我。”洛姬淡淡说。

“哈哈......”三名男子全都大笑,装好消声器的那个轻松抬手。

子弹早已上膛,保险从一开始就没关过,只要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轻扣一下,眼前这鲜活美好的生命就会凋零,就像一支蜡烛被吹灭那么简单。但枪却没能响起来,响起来的是三人身后刚被关严的门。

一只按在门板上的手,让整扇门突然就散了,像是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撞上一样,变得支离破碎。三个男人全都被横飞的坚木击中,切割,贯穿,倒在血泊里抽搐,洛姬却连头发也没被碰掉半根。

“我等你等的快睡着了,就出去逛了一圈,没事吧?”必须要低着头才能从门口进来的大牛满脸急切。

“没事,你能够为我伤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很开心。”洛姬眼神中的冷酷慢慢融化,很快现出甜蜜微笑,以生涩中文回答,“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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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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