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香消玉殒（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奕雅之所以这么矛盾，就在于一方面她不舍得她至爱的人——顾昊东来冒险，而另一方面她又不忍眼睁睁地看着方梓阳和李香玉这对苦情鸳鸯死于侵略者的枪弹下。
自古红颜非薄命，只因情根深种生死相许。
之所以说敌人的枪弹将剥夺的是两个人的生命，并非方梓阳一人，那是因为以赵奕雅对李香玉的了解，视贞洁高过生命的她在倍受敌人蹂躏后能顽强地活着至今，必是因为她舍不得方梓阳。
同样，赵奕雅若是失去了顾昊东，恐怕也一定承担不了这份痛苦吧。
赵奕雅纠结了半响，忽然明了，顾昊东近日来的忧虑，恐怕就是来自方梓阳即将被杀害吧。如果是这样，那么，顾昊东现在一定在某一个角落，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赵奕雅“唉”地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锁定在李香玉和方梓阳的身上。
刑场上，被严实捆束的方梓阳似乎看到了人群中的李香玉。只见方梓阳满是血污的脸上没有半点临死前的不甘，此刻他的眼睛却也正是往赵奕雅和李香玉所在的角度看来，眼睛似乎定定地看着她们的方向有那么两三秒，然后唇角浮起丝丝释怀满足的笑容。
“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赵奕雅拼命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一看，方梓阳哪里是在看着她和香玉所站的地方，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目空一切，似乎早已将生死看穿。
跟方梓阳的从容淡定如出一辙的是，刚刚恢复神智的李香玉此刻虽然明了方梓阳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很是渺小，但她脸上却没有呈现过丝毫的苦楚，而是如同周围那千千万万与方梓阳毫无关联的围观者一样，淡定自若。
赵奕雅差点怀疑，李香玉是不是并没有恢复神智。不过这个问题还没容得赵奕雅仔细分析，一阵枪火交战的声音便由不远处传来。
这一阵不远处的骚乱自然引起了驻守在刑场周围的军队长官的主意。那敌人的长官似乎想都没想，便带着刑场周围多数的列兵向着不远处奔赴而去。
正当那奔赴不远处救急的敌人的身影远去去，赵奕雅便看到一队她熟悉的面孔的人马朝着刑场这边赶来。那队人马平常百姓的装扮，除了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外形、款式都参差不齐的枪，几乎跟其他百姓没有什么分别。这队人马正是顾昊东手下的游击队。
见到游击队，周围围观的人意识到将有一场战事在此发生，于是纷纷四处散开。一时间围观者只剩赵奕雅、李香玉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站立在原地。
赵奕雅看到游击队，却没有看到顾昊东身影，她心中难免暗暗着急。由于她自己的粗心，顾昊东营救方梓阳的计划她一概不知。而游击队队长李某正一路走一路示意周边的无辜百姓散开，如此形势紧迫、两军对仗之际，根本容不得赵奕雅有时间问及顾昊东的安危。
说是迟，那时快。剩下的十来个敌人见情况有变，连忙端起他们手中的枪。枪口有对着方梓阳防止他逃脱的，也有枪口对着“来者不善”的游击队队员的。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但似乎也有着特定的秩序。
有先前那游击队长李某的交代，赵奕雅很想将李香玉拖走远离这战火可以波及的地方，但她却发现香玉是铁了心要跟方梓阳生死相依，任赵奕雅如何苦口婆心劝导，香玉都不为所动。
而就在刑场中枪声响起时，李香玉疯了一般地冲向了方梓阳。赵奕雅目光跟随着李香玉远去，乍然看见方梓阳心窝处，已有汩汩的血往外渗出，将他先前便血迹斑斑的衣服再次打湿。
游击队员们见要救的人已被敌人射杀，便准备慢慢退走。
“梓阳，你先走一步，记得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小雅，我的黄兴就委托给你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了，来世如有缘，定当加倍还给他。”
方梓阳勉强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用他最后的一口气，对着李香玉说道：“香玉，不必如此，看……到……你……好好……”方梓阳的最后的几句话差不多都消失在了风里，不过却也都听在了李香玉的心里。她冲着梓阳微微笑着，用最美的笑容跟至爱的人作暂时的告别。
“梓阳，我来了，你要等着我……”
就在李香玉声嘶力竭喊话的当会，赵奕雅陡然看见李香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剪刀。李香玉见到方梓阳眼睛慢慢闭上的当会，也将那剪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赵奕雅连阻止也来不及。只见李香玉周围蒙上了一层血雾，原来是敌人正一致举枪对着那个疯子一般的女人疯狂地扫射。
赵奕雅完全被这样的惨象给震惊了。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子给李香玉挡一挡。不过她冲到半路时，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往枪弹雨林的边缘地带退去。
赵奕雅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人拖出了老远。香玉的死的惨烈，方梓阳的淡然就义，让赵奕雅久久回不过神。
顾昊东温柔地呼唤着：“小雅，小雅，快醒醒，是我呀，我昊东。”顾昊东抱着赵奕雅转移到了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心中正开心于自己来的真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当想起老表以及表嫂刚才的惨烈，顾昊东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死者已矣。方梓阳的死去，或许从他身份被暴露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就凭顾昊东手下那携带简陋枪支弹药的不足五十人的游击队，跟驻扎在这里的好几万的精心训练过的日本士兵抢人，无疑是以卵击石、与虎谋皮，其艰难程度，可见一斑。刚才若不是顾昊东施那声东击西之计，就凭他手下那几个游击队员，恐怕很难全身以退。不过为了救人，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也只是多了几个伤员，还不算是完全失败。
赵奕雅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正依偎在顾昊东的怀里，脑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香玉的死，潸然泪下。
顾昊东见自家娘子久久回转不过来，于是再次温柔地呼喊道：“小雅，小雅，别哭，这样也好，他们俩黄泉路上有伴了，就不孤单了。”
许是闻到了爱人那熟悉的气息，赵奕雅终于抬起泪眼，看到身边的人正是刚才遍寻不见的顾昊东，这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而后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香玉姐让我好生佩服……”
忽然，赵奕雅直接站了起来，还将顾昊东也拉了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夫君，这下才有些满意地说：“还好，我的夫君没有受伤。”
赵奕雅放开顾昊东的手，不经意间看到顾昊东明显地眉间一皱，而且他太阳穴处似乎还有一些冷汗。
“昊东，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好像流了不少血，疼吗？”赵奕雅顺着顾昊东的每个方位都一一查过，才发现顾昊东的腿似乎负伤了，他左边的裤腿紧紧贴在他裤子上，裤腿上还有些已干了的血迹。
“我没事，只是刚刚不幸被敌人的流弹给擦破了点皮。”顾昊东淡然地答道。
显然，顾昊东还在为表哥方梓阳和李香玉的死去悲伤。其实，赵奕雅从顾昊东的神情中不难发现这点，不过她刚刚回过神，是以也才刚刚发现。
赵奕雅压制着一如爱人一样悲伤的情绪，轻轻地在顾昊东额头蜻蜓点水式地亲吻了一下。
顾昊东将赵奕雅揽入怀中。自该死的侵略者来到福乐后，他和赵奕雅独处的机会已经被剥夺了，连这简单的拥抱，都似乎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试过了。
就连他们的小新翰，自从顾昊东开始为保卫家园而奔走的那一天起，他这个爹已经很久没有跟孩子亲近过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就在这时，日军特有的军式三轮摩托车的声响由远及近，接着便传来一阵士兵的整齐的跑步声。这些声响惊扰了赵奕雅和顾昊东的清梦。
顾昊东轻轻探出头，看到敌人正仔细地在搜查着附近的各个角落。这下坏了，顾昊东作为刚刚把敌人耍的团团转的人物，若要是被他们给认了出来，敌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我不能连累小雅。”顾昊东仅仅用了三分钟，便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
顾昊东捧起赵奕雅的脸，温柔地说道：“小雅，看来我们要暂时分别了。我去将敌人引开，在我们身后的那间屋的厨房地板下有一个地洞，里面还备有一些干粮，你先下去避避。等这阵子外面的风声小了些，我就来接你。”
“不行，你腿上有伤，还是你去地洞暂时避下，我去引开敌人的注意。再不然，我们一起走。”
“小雅，时间紧迫，你就先别跟我较这个劲了。而且我是男人，自当保护我心爱的女人。如今我腿上有伤，我们一起出去，反而可能一个都走不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