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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却话巴山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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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先回去歇着,以后短不了你的好处的”,我作出一副盈盈然生笑的模样,握着茶杯说着玩笑话。

他忙笑着回说不敢,只至掀帘退下,我才侧身对着手旁弄巧凝眉命令道:“守着这么久,且下去歇着,喊了纤云过来伺候吧!!”。

弄巧虽历来心思不够缜密,只是看我神色有异,也不敢辩驳推辞,新替我续了茶水,便急急的掀帘而去。

我怔怔的只盯着榻几上放置的那一盏錾珐琅倒垂柳叶琉璃灯中的彩烛默然,花盆鞋扣地的声音在身旁止住,才使得我恍然回过神来,看着纤云已是毕恭毕敬的垂首立在身旁,她是满人天足,自然穿不惯又软又薄的绣花鞋的。

“夜深了,姑娘也该上床歇着,忧思忧虑的,别伤了神就不好了”,她温婉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歉意和自责,垂下眉目低声道:“奴才已遣了小厮回府通报,贝勒爷此刻想必也该收到信了!!”。

“且不说贝勒爷跟着圣上宿在畅春园,只今日正是武定春种贪污案的收网之时,贝勒爷断不会为了我,白费了这些时日的心血”,我哂然一笑,淡然的垂眸自嘲道:“若是,今日我和九爷,全在贝勒爷的意料之内,说不定还是他的特意安排,你觉着他还会来吗?”,话音一落便只盯着她面上的神色看。

“姑娘又多心了,不是姑娘嫌府内烦闷,要出府游玩的么?”,她蓦然一怔,自然听出了我话中额外的意思来,忙急急的揽裙俯跪在地,垂眸沉默须臾,立时膝行上前,跟着扶住我的裤脚,“贝勒爷断不会任姑娘自身自灭,坐视不管的!!”。

我撇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刻丝草纹莲瓣青瓷茶杯重重的搁放在手侧的榻几上,随着清脆的一声响,有些微茶水无意中溅出,温温的浸透了我寝衣的袖角一片,我只是冷冷的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默然不语,借此偷眼打量她。

耳上的青玉翡翠兰花坠子因她急切的弯腰动作宛自打着颤儿,乳白色素锦旗袍上的双色栀子花虽然看着平凡,却仍带着皇家王府特有的贵气,她虽说是我身边的丫头,可毕竟是满人出身,我这一个汉人主子自然不及她。

几绺柔柔的碎发自鬓角垂坠在她胸前月白色的盘领上,首饰尽除的燕尾后漆黑柔亮的长发尽数披散着,闪烁朦胧的烛光投影在一侧的脸颊上,使得那片白皙润滑肤色上的神情尤为的捉摸不定。

我不动神色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微微沉了沉气息,一时有些踟躇不定,她平日待我如何我自然是留在心上,可是我始终介意她的身份,每每有了不妥,那些多疑和猜忌便趁机出来作祟,如今这个境地到底能不能将她当作我此时的依靠?

我早已失去了前世女子特有的直率与天真,再不敢轻信于人,每行一步先做好万全的算计,几乎下意识的便想好了退路。

“我听萧大人说,宫中的宜妃娘娘患有心胃痛,她素日的熏香,除了惯常的珍珠粉,玉屑,御医另添了降真香,配以没药,麝香,琥珀,安息香等,因降真香历来珍贵稀少,故而只有翊坤宫①在用,那京巴自来便养在宜妃娘娘膝下,闻见熟悉的香味,岂有不扑的道理,我当时还道是侥幸”。

我呵呵冷笑,微微垂下眼睑,起身下榻,快走几步揽起了放置在屏风上的那件污了的银缎偏襟长褙子递到她面前,漫不经心的一笑尖着嗓子低声问她,“你闻闻这衣服上的熏香,与平日可有什么不同?什么走的匆忙忘了素日常用的香料!!熏了几日了?”。

降真香被誉为诸香之首,远远超越了素有香中钻石之称的沉香,原本产于两广,海南和南洋诸国,后来清朝闭关锁国,中期几近被消耗殆尽,更可惜的是在现代社会中却早已是绝迹的,对如此珍贵的熏香,我自然是关注异常,虽只在乌拉那拉氏内室被当作罕物闻过一次,却已是刻骨铭心的,此时心中虽然隐约有些雏形,只盼这一番声张虚势的呵斥,能哄她说出真相,否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小京巴诡异而又亲昵的举动做出解释。

“出府那日贝勒爷赏的香,奴才觉着只是小事,若是巴巴的说给姑娘听,岂不是令姑娘多心,与贝勒爷生隙了”,她纤细的指尖攀上我的手轻握住,话未讲完已是滚下泪来,分外的梨花带雨,话中的担忧和真情却是不像作伪,“奴才故而才隐瞒未报,若生气,姑娘只管打骂奴才,千万别窝在心里伤了身子”。

“那小京巴历来是养在宫中,贝勒爷是如何得知九爷会带了同行,故而提前备好了香料给你的?无外是他事前早早的便知道了,巴巴的赶着咱们往九爷面前凑呢”,我微微垂下眼帘看她,额上的那一头漆黑长发便尽数披散下来,遮住了我小半边的侧脸,我声音便渐渐的低了下来,犹如喃喃自语般道:“虽不知贝勒爷打得什么算盘,能够这样遮遮掩掩的,连你都一并瞒了去,可见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只是姑娘多心了呢,贝勒爷素日里待小姐如何,奴才们总是瞧在眼里的”,她话说了半句却蓦然顿住,毕竟跟着伺候这么多年,四阿哥性子如何,她自然摸得比我还要通透,沉默了半刻才呐呐出言劝道:“好在姑娘也是有惊无险的避了祸,索性不如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也省的想的仔细伤了精神!!”。

也不及我回答,她咬了咬下唇,俯低叩首,声音柔和的娓娓劝道:“奴才深知这番话是为大不敬,基于姑娘的安危却不得不说,只要落得平安,何必事事都要问个透彻仔细,姑娘这样重的身子,过于忧思多虑,以前能受的,以后未必就能得好了”。

“是了,我想这劳什子做甚么呢,合该做着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吊着手脚欢天喜地受着他的宠,一举一动,半分不由得自己多想”,我抿唇黯然一笑,心中只觉一缕凄然的悲凉,只是看她秀丽的脸上泪痕般般,犹带三分关切,两分小心,不免咽下滚至喉边的讥诮之意。

小心轻柔的上前搀了她起身,掩去满腹的苦涩不堪,情真切切的宛转强笑道:“能说出这番道理来,可见你的心,我原道又是你和贝勒爷做的手脚,本想兴许能哄你露了马脚,道出些隐情出来,看来连你也是瞒了的”。

“姑娘一时性急,说上两句重话也是无可厚非的,”她自地上起身,微微摇着头揩去脸颊上的泪渍,搀了我到榻前坐下,看了一眼搁于榻几上的怀表,低声劝道:“已经是子时,不如早点安置了?”

我茫然的摇摇头,缓缓坐回榻上,心间失望茫然乱作了一团,侧身捧了搁于一侧的金漆螺甸小匣子,取出放在青篾小簸箩中的绣品轻轻的摩挲,“让我先坐会,你只管守着,若是困了,自然就喊你的!!”。

她轻应一声,默默的俯身捏了地上的银缎偏襟长褙子走向了外间,再出现时已握了一件玄色牡丹团花披风拢在我身上,又取了银剪将琉璃灯中的烧焦的烛芯剪了,之后便搬了小杌在我脚边守着。

我默不作声的挑了银线,捏在手中怔怔的出神,本尊命运多舛,如今又生出额外的枝节来,莫名的身份与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伸手拂了榻几上本欲送于他的绣至一半的细缎腰带,夹杂在其间的秘密,还是以后紧要关头再讲给他听吧,念此不觉苦笑,我对他的感情是如此的单薄,一旦有些有些风吹草动,便不自知有了动摇。

也不知过了多久,灰暗的烛光只使得眼睛晦涩不堪,我停了针,凝眉听外间雨雾依旧,一侧身看见纤云撑在我腿边的踏脚上宛自陷入沉睡,我苦笑一声,弃了针线上前轻拍了她的额头,“醒醒,若是困的很,便到榻上歇了吧!!”。

她茫然的缓过身,怔怔的看着我,朦胧的眼神瞬间清明过来,忙起身呐呐赔礼,“姑娘可是乏了?”

我微微点头,撑着她起身,取了桌上的怀表就着灯光看了一眼,抬首含笑道:“这情景儿,兴许咱们还能再睡一两个时辰,起吧!!”。

纤云伶伶俐俐的随声应着,忙收了脚边的小杌放到榻角,俯身上前拿了榻几上的倒垂柳叶琉璃灯在手,这才扶了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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