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年幼的羽静静的站在少年的一旁，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即便照料她的这些时日，凯撒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但她却依旧不明白，这名少年为何如此温柔的对待她？
“即便是被圈做奴隶，或者卑贱的对待也好，都很符合您的利益。”她不明白：“为何要将钱花在我这样无意义的人身上？”
面对尚未脱离绝望的少女，凯撒知道她心中满是消极的心情，也知道这些乱语，只是她想要借此伤害她自己而已。
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只有自己苟且活了下来，即便说在多的漂亮话，心中还是会因为绝望产生死意。
自然便想伤害自己。
凯撒没有用言语回应她，因为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他在面临此般境遇，被义姐救下时，也曾经狂乱的胡闹过，甚至比现在这个丫头还要歇斯底里。
这种时候——
依旧只能交给时间。
于是凯撒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用他的行动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答案，少女羽看在眼中。
原来这个少年并不仅仅是对她这般温柔，他对这个国家都很温柔，他从来便不是在拯救自己一个人，而是在试图拯救所有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羽很清楚，她相信凯撒也很清楚，但他却未曾放弃。
无论是试图推翻奴隶制度也好，削减贸易剥削也好，减少氏族的战争也好……他在一点一点的做着能够完成的事情，向着那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在灾劫中存活下来的我们更是如此。”少年的眼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迷茫，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我与你一样，都是幸存下来的生命。我不想浪费这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的性命，否则那是对死去的人们的侮辱。”
轻视自己的生命，是莫大的罪过，这是对想要活下去，却因为天灾，因为劫难被迫与世隔绝的人们的亵渎。
没有人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即便是凯撒那位无比崇敬的义姐，被世界各方尊称为女神的阿芙狄罗特大人，也没有给出过回应。
但她曾经这样回应过凯撒——
在找到那个所谓的‘意义’之前，将你当下的人生活的精彩起来不就好了。
即便是世间最伟大的人，也无法预期未来，活在当下，珍惜当下，人本来就不是活在过去与未来的动物。
人们牢记过去，期盼未来，但只有此时此刻，才是真正能够把握在手中的时光。
羽大概明白，对于凯撒而言，为何对于所有人都那般温柔了。
这是属于他活的精彩的人生，是独属于他的‘意义’。
那么……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呢？
羽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因为浑浑噩噩的心情，也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想。
既然如此，便先追逐着自己向往的背影好了。
羽决定暂时先追随着少年的意义，尝试他的‘精彩’。
只是——
好累。
……
……
无论是繁重的事务也好，细琐的工作也好，整日的叨唠也好，都让羽感到了疲倦。
并非是身体的疲倦与懒惰，只是内心深处淡然升起的一抹奇异情绪。
为何要这样活着？
全然没有成效的意义……
“啊，你别整天将自己钉在办公桌上，会把身体累垮的。”凯撒见到整日浑浑噩噩忙碌的少女，忧心的建议道。
不久前，少女提出想要工作帮助他的愿望。凯撒自然是欣然答应，至少这是她踏出的一大步。
只是现在看来，她还是在逃避。
唯一的区别是，逃避的地方从自我封闭的房间内，转换为了忙碌的，让人无法喘息的无尽工作之中。
“先别抄写那些文案了，我们今天出去转转吧。”凯撒笑着说道，便将呆滞的羽拉出了房间。
此时他所任职的小城，虽然不似罗马都城繁华，却也有着繁荣的市集与各种小店。
这在紧挨兽潮森林的边陲小城，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想来也知道，这位少年与守护城市的勇士们，付出了太多的血汗。
“我……还能做些事情。”羽感到有些不安。
一旦没有工作，她便感觉有些发慌，觉得自己全无价值意义，即便如今已经知道，凯撒并不会轻易抛弃自己，但她的心中却依旧有着某种连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空白。
“今天忘记工作吧。”凯撒笑道，他没有让少女在逃避进她自己的囚牢。
“找寻活着的意义的路，是需要耗费一辈子时光的漫长活儿，要抓紧，但不要着急。”凯撒牵起少女的手，带她看着这座繁华的小城。
“有时候，也要看着脚下，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
羽不明白凯撒的意思，只是被他牵着手，在街上逛着，有些茫然。
“今天的城市也很安宁呀。”
“凯撒大人，那是您的恋人吗？”
“这是刚出炉的土烤果瓜，要尝一尝吗？”
小城之内，即便是在繁华的市集，众人也都在热情的与凯撒打着招呼，这让少女有些意外。
因为这些热情洋溢的笑容是真的。
她知道，凯撒是这座小城的守将，拥有着很大权势，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受人欢迎，是真挚的欢迎。
凯撒坚持付了钱，接过了两个土烤果瓜，这是本地特有的果瓜，虽然很常见，但经过火烤，加上纳尔城运来的香辛料，带着一种让人垂涎的芬芳。
将一个递了过来，少女木讷的接过，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我很喜欢这座小城。”凯撒说道，羽却不知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每次出征讨伐魔兽之时，都会恐惧，会有生死离别，但每每回来之时，擦去血与汗，我还能够看到这座小城的安宁，那便是满足的。”
听到凯撒的话，羽顿了顿，回应道。
“这种守护的功绩自然是很了不起，您确实值得人们的喜爱与敬佩。”她的话有些僵硬。
凯撒怔了怔，却摇了摇头，他笑道：“不是这样的，并不是因为什么功绩与勋劳，只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的安宁，喜欢看看人们幸福的笑脸。”
不是出于多么伟大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出于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只是因为看到他人的笑脸，便会得到自我的满足，这也是对于自己的一种‘奖赏’。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的‘意义’吗？”凯撒笑着，如此回答。
“这就是……您的‘意义’吗？”羽有些茫然，依旧不懂他要说些什么。
“谁知道呢。”少年咧嘴笑着，很是灿烂。
“阿芙洛狄特姐姐曾经说过，即便是她，也未曾找到活着的意义，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如今得出的答案是否是我的‘意义’。”他说，然后认真的看向羽。
“但是啊，我觉得我现在活的很精彩，很有趣，至少……对得起我独一无二的人生。”
看着人们的安宁与笑脸，知晓自己的付出并非没有意义，便是既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
即便至今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但至少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你也是啊，别活的这么累，偶尔也给自己一些奖励。”凯撒站到了羽的身后，不知要做些什么。
“你其实比你自己想象的要了不起的多，并不是你自己应该厌恶的人。”说着，他轻轻推了一下少女，将她推向人群的方向。
“诸位，这丫头就是我们营新聘的那位摘抄员，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听到凯撒的介绍，众人也仔细看向被推出的少女。
“原来这几天告示板上那秀气的字就是她写的啊，真好看呢。”
“是啊，信件的抄录也很快，是不是每天都在努力加班。”
“呀，原来是她，上次我去寄信少了些手续，还是她帮我一步一步指导的，明明不是属于她的工作，真是热心……”
“……”
市集上的人们簇拥了过来，将木讷的少女环绕在中间，夸赞声与感谢声不绝于耳，迎着夕阳的光，绯红色洒满了街道。
凯撒早就知道，这丫头远比她自己想象的了不起，只是将自己关在了自闭与绝望的笼子里。
他今天只是轻轻的推了她一下，但周围的人们却簇拥了上来，就像是迎接他从魔兽森林凯旋归来一样。
这本就是属于她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