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身边人”的选择
见面会开完已到中午，所有参会人员就在小招的宴会厅里吃了一餐饭，一来为了款待省里的领导，二来也作为对新市委书记的接风宴。在这个过程中，陈志国在市委秘书长刘一凡的引领下，与四大班子的成员逐个介绍，这才把张小奇处长给他描画的人物图对上了名号。送走省委组织部付仕彬部长一行后，陈志国也才清静下来，在刘一凡的陪同下，到了他作为唐州市委书记的办公室。
这一层楼只有两套办公室，一套在东，一套在西，中间是两个会议室。东头是书记办公室，西头是第一副书记办公室。陈志国看了一眼锁着的张曙光办公室，便径直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其实，他的这套办公室十分平常，和大部分地市级领导的房间一样，只是一套双开间的办公套房：专职秘书的办公室在前端，大约二十几个平米，书记办公室在后面，大约有五十几个平米，另外配有一个小间的休息室和个人卫生间。但这套办公室也有一个特点，它在秘书办公室设有两道门，可以和主办公室合用一个通道也能让书记办公室单独使用通道。
见陈志国望着办公室有点复杂的表情，刘一凡道：这是原来王书记的办公室，但家俱和办公物品都是新添置的，如果陈书记不喜欢，可以马上更换。
其实陈志国只是对这间即将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房间有点感慨，看来这位秘书长是一个敏感而细心的人，这种特性倒是很符合他的秘书长职业。陈志国马上说：不用换，很好，我很喜欢。
刘一凡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见陈志国在大班椅上舒服地坐好了，这才说：陈书记，我现在给您汇报一下关于您的生活安排和身边工作人员的安排问题，您看好吗？
这些事情都是常规程序。陈志国示意刘一凡继续。
刘一凡就先把关于两套住房的方案先汇报了。
关于住房的事是一件简单的事，陈志国在北京时就考虑过，还专门征求过老婆苏亚娟的意见，因此，他立即回答：不用选。我爱人还在上班，女儿还在上学，她们都在北京。现在就我一个人，暂时就先在招待所住吧。
听陈志国用了一个“暂时”的定语，刘一凡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依然微笑着：好。我会交待把陈书记的行李搬到小招的01房间去。关于专职秘书和专职司机，不知陈书记有什么要求？
这倒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中国，领导干部的“身边人”问题一直是一种特殊的官场现象。本来，专职秘书和专职司机，只是为了方便领导干部工作的服务人员，但由于他们特殊的位置，成为距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人，可以沟通和交流领导干部的一些特殊信息。因此，在官本位和关系就是生产力的中国社会中，这些领导身边人就成为了最具中国特色的一个人群。不少领导的身边人，还成为某些领导干部的特殊代理人。有的甚至成为权力腐败的工具和代表。当然，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领导干部一方，正是由于某些领导干部的封建权力意识和谋求私利的需要，想把秘书等身边人培养成自己的政治后裔和利益代理人，才使身边人问题成为了一种独特的中国官场现象。
陈志国不但对这个问题有着清醒而透彻的认识，而且也有自己的具体处理对策，他说：刘一凡同志，请你把小车班的全部司机的简历和市委办综合科全体成员的简历拿来。我的专职司机和专职秘书就在他们中间来选。
对此，刘一凡早有准备。虽然那天张曙光以一贯的霸道作风，硬塞给了他两个市府办的候选人，企图直接派人潜伏到新书记的身边。但刘一凡心里有数，这么拙劣的作法，他也就简单处理了。因此，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将张曙光给他的那张两人名单撕碎了，一把扔进了废纸篓。现在听到陈志国的要求和自己预料的一样，一会儿功夫，就把自己已经备好的两套简历的文件夹拿来了。
陈志国把这两套简历很快地浏览了一遍。
在司机名单中，他注意到一位叫王卫国的中年师傅，从汽车团转业回来一直就在小车班工作，是小车班的班长。已经做过四任市委书记的专职司机，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政治事故和交通事故，现在正好也没担任其它领导的专职司机，因此就直接用红笔在其名字上打了个勾。
对秘书的名单，陈志国仔细地看了一遍。实际上，对于他这个男性领导，名单上只有三个男性候选人可选，一个是刚调走的王书记的专职秘书，职务是办公室副主任；一个是刚招聘的新毕业的研究生，还没有职务；还有一位名叫林强，从简历看已经在市委办综合科工作十年，属正科级秘书，还是名牌大学哲学系毕业的，但却从来没担任过任何领导的专职秘书。这种长期坐冷板凳的人，在机关里其实也不少，把他们的类型归纳起来，一般而言有三种：或者是个性怪僻，工作不努力，不勤奋，自以为怀才不遇，总是怨天尤人，成了机关里的“愤青”，领导不能用；或者是有一定关系背景支撑，但却投机取巧，轻浮圆滑，管不住头脑管不住嘴，成了机关里的是非污染源，领导不敢用；再就是被称为“路灯干部”的一类人，他们“长年日晒雨淋，一生照亮别人”，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和职业精神，不会吹牛拍马，相信凭本事吃饭，虽然是单位实际工作的顶梁柱，但却时常被权力遗忘，领导不想用。
陈志国这样思考着，为了核实情况，他问了一句刘一凡：这个林强，也是老秘书了，为什么从来都没当过领导的专职秘书啊？
看到陈志国在司机名单里勾了王卫国的名字，刘一凡心里暗自得意，因为这和他自己预测的判断相符。由此他推测陈书记在挑选秘书时恐怕也会勾第一个名字，虽然他还专门准备了一名美女秘书。当然，美女秘书只能作为特别的后备方案，没有领导的明确意图表达，是绝不可以拿出手的。否则，还可能吃不了兜着走。但没想到陈书记突然提出了林强的名字，还问了一个让他不好回答的问题，刘一凡一时有点语塞，看着陈志国盯着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无意中说出了大实话：这位林强同志，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在当年公务员公招考试考了第一名，但这位同志只会埋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是个典型的路灯干部。
陈志国不禁笑了一声，他觉得这位秘书长还是有可爱之处，就对刘一凡说：这样吧，你把林强同志叫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想不到林强这条冷板凳也有热起来的时侯。刘一凡出了门不觉摇了摇头。他亲自走到综合科，见林强一个人埋头在写什么文稿，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和他同办公室的愤青张小鹏已经不见了人影，不觉也有几分感慨。就在林强对面的办公椅上坐下来，说：林强，先停下来，我有话给你说。
林强看到作为市委常委的刘一凡秘书长亲自到自己的办公室找自己谈话，不禁有点吃惊，他想想这几天并没有做错什么，表情也就释然了，把手中的笔收起来，静待大领导询问。
刘一凡亲切地说：大林啊，说说，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林强一时怔住了：我……真的不……领导对我不一直都……不错嘛。
刘一凡哈哈笑起来：大林啊，别紧张。市委办的人可能都知道，我这个人呐，和其它领导不一样，越是我重视的人才，我就越是要磨练他。对你就是这样的嘛。今天，我坦白地告诉你，你已经完全通过了组织的考验，组织上已经决定，要让你承担重任了！
林强还是不明白刘秘书长到底想要说什么。他只能点点头说：谢谢组织上的培养！
刘一凡看着林强，见他的反应一如既往的迟钝和木讷，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是表情不变，嘴上依然保持着热情的语气：大林啊！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已经正式推荐你出任新市委书记陈志国同志的专职秘书了。现在，我带你去接受陈书记的面试，你有信心吗？
原来真是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啊！林强不禁在内心里对两千年前写历史书那个残疾老头更加充满了敬佩。他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澎湃，对刘一凡说：谢谢秘书长！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栽培和期望！
刘一凡领着林强到陈志国办公室时，陈志国也好好地打量了这位年青人一番：林强给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一米七八的个头，稍显瘦了一点，短短的头发，白衬衣的衣领很干净，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灯芯绒的夹克，整个人显得朴实而精神。
陈志国见刘一凡已经在客座沙发上坐下了，而林强还一直站着，就说：小林，你也坐下。
林强就听话地也在最边的沙发上坐下了，可能因为紧张，还有半边屁股悬在空中。
陈志国在心里就笑了一笑，林强的这个姿势让他想到了年青时的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部长时，自己也是基本相同的模样。心里就对这个年青人有了一种亲切感。
陈志国说：别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然后又问：小林，业余时间，你都喜欢做些什么？
林强红着脸说：我的业余生活其实很简单，主要就干三件事：做家务、看书和上网。
真是巧了，这其实也是陈志国在北京的业余生活的写照。陈志国又问：小林，你都喜欢看什么书，上哪些网站？
这么具体的问题，让林强有点紧张起来，脸微微有点红，但他还是据实回答：我本科是学哲学的，当了公务员后，看的书就杂了，文史哲经，什么都看。上网呢，我主要上新浪、天涯和人民网，浏览一下新闻，看看论坛。不过，也经常在前两个网站看小说。
陈志国知道林强的回答是诚实的，他很满意。原本还想提两个问题的，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也就实诚地说：小林，如果让你做我的专职秘书，你愿意吗？我这个人，可是一个工作狂，对人对事又苛刻，这是很辛苦的一个差事啊。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林强没想到他期盼了十年的愿望就这样实现了，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兴奋，脸也胀红起来，他急切地说：谢谢陈书记！我非常愿意做您的专职秘书，请您以后多多指教！
这一番问答让旁边的刘一凡有点云山雾罩。不过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这些问题，没有一个与用人的面试能沾上边的，也不知这新来的市委书记用人的评判标准是怎么得出来的。正想着，就听见陈志国说：刘一凡同志，请你再向小林讲讲专职秘书的纪律和规则，然后把这一年来的市委常委会会议纪录和市委、市政府的重要文件找找，让小林送过来。
刘一凡赶忙收回自己跑到天边的思绪，点头作答：明白了。陈书记，您放心，我这就去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