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给了洛星坐标，说是最近江楠固定练级的地方。
洛星出主城之前，就被叶开阳发现且找上门来：“会长，你出城练级怎么不叫我？想单练？”
“确实，你太吵了。”
叶开阳：？？？
要用我的时候说得好听，感觉天上的星星都可以摘给我，现在就嫌我吵了？
洛星被叶开阳气噗噗的模样逗笑了：“骗你的。练级肯定叫你，我出城有正事——蹲人。”
叶开阳眼睛一亮，按剑蠢蠢欲动：“杀谁？”
“……和平游戏，拒绝暴力。我是去当说客的。”
“嘁——”叶开阳很鄙视，“你还好意思说和平游戏，拒绝暴力？最暴力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最终，洛星索性跟叶开阳说了情况，带叶开阳一起出城堵人。
“对了，我刚刚看你心情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了吗？”叶开阳侧首低眸看着洛星，“我本来以为是有谁惹到你，你要去挂人的，结果不是。我应该没看错，所以是有其它事吧？”
洛星一愣。
她刚刚一个人走在路上，确实在想之前那个引起她注意的新贴子。
洛星的城府其实很深，她不想让别人窥探到自己心思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出她的想法。后来，她遇到了考虑周全、事事如料先机的秦陌，从某方面来说，他们是同类人。秦陌是第一个例外。
现在，又多了个叶开阳吗？
叶开阳的观察力、判断力确实异常敏锐。
洛星手指微抬又放下，她下意识想摸一摸自己的面部表情是不是失态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看见洛星微动的手指，叶开阳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伸出食指按压在洛星眉间：“刚刚，你蹙眉了。”
感受到眉心紧贴的温暖，叶开阳的温度从指尖传来，洛星不由身形一顿。
“我没有。”洛星肯定道。至少走在路上的时候，肯定没有。
“我看出来了。”叶开阳粲然一笑，露出虎牙。
他没有收回手指，好像想将洛星的愁绪抚平一般。
洛星也没想到要拍开他的手，就维持被食指按在眉心的姿势，抬头定定望着叶开阳，似乎想弄明白叶开阳是怎么看出来。
——然后，洛星得出结论，叶开阳的眼睛真好看。
倒是叶开阳被看得耳根发热，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轻咳两声道：“咳咳，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是有事吧？”
“嗯，我刚看了一个贴子，看到一半就关上了。是讲自己游戏经历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对整体事件的叙述有点眼熟——我怀疑，有人想针对……”洛星顿了顿，觉得这种自己都不确定的悬乎事情没必要说，“算了，先不说这些，都是我没有证据的猜测。况且我还没看完，等正事办完，我再仔细瞧瞧。”
叶开阳没有被吊胃口的恼意，更没有催促洛星：“好，等会我们可以一起看贴子，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
得到洛星回应后，叶开阳又得意洋洋道：“所以我感觉对了嘛，你就是在想东想西，我是不是很懂你？”
洛星很懂怎么给叶开阳顺毛，对其予以肯定。
路上，洛星目光在叶开阳灿烂的笑意上停留，只觉得自己确实思虑太多，把以前属于叶开阳那份一起考虑了——导致这货天天傻乐，越活越回去了。
没耗费太多时间，他们很快就蹲到了江楠。
看见两人来势，江楠便明白：“你们是专程来找我的？”
洛星点头：“有的话，想当面说。”
考虑到江楠病后的反应延时，洛星把交流节奏放得很慢。
“是你劝李文越来星辰令的？”洛星说。
她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对。”
“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洛星斟酌字句，想问江楠是不是真的心底难过，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想解散公会。
江楠显然理解错了洛星的意思，以为她问自己为什么故意放李文越和杜云离开饮酒。一个是默认，一个甚至是直接推手。
“我的未来，已经没什么好期待的了。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理应有更广阔的天地，我不能束缚他们。”他说。
江楠的语气平淡到寡淡，听不出一点悲伤，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只是，“我的未来，没什么好期待的”这样丧气、致郁的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敲在洛星、叶开阳心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李文越、杜云对江楠的评价——楠哥是个很坚强的人，非常看得开，经历了那样的重创还能乐观向上，改变自己适应生活。
原来，这才是江楠真正的想法吗？
我的未来，已经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江楠看见两人神情，很容易就猜出他们的想法，忍不住露出淡笑：“阿越、小云跟你们说过我吧？”
“他们都说……你看得很开。”叶开阳直白道。
江楠略微点头：“看来在这方面，我挺成功的。”
洛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楠果然是故意在李文越、杜云面前表现得特别乐观的。她神思游移，忍不住想起一个高中时关系很好的朋友，他就是表面十分开朗活泼，最后却因为抑郁症跳楼……
他隐瞒得很深，直到他自杀前一天，洛星都不知道他有抑郁症。
那之后，洛星就特别注意关照身边人的情绪。她本来就心思剔透，特意注目生活中的细节之后更是人情练达，很少有人跟她相处不舒服。
江楠看向两人，慢慢笑道：“因为他们太关心我，平常在他们面前，我从来不会表现出沮丧的一面。反而是在你们面前才敢说真话……你们，能听我随便聊聊吗？”
其实，洛星、叶开阳两人跟江楠并不熟悉，他们都是冲击等级榜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完全没有义务陪江楠谈天说地。
按照江楠以前不服就是干的性格，肯定不会考虑这么多，想拉他们说话就说了；然而，现在的江楠因为反应延时的存在，“想”比“做”要多得多，早已养成思虑周全的习惯，对周遭事物都异常温和清平——他会想不到这点吗？
“好。”洛星微笑。
洛星答应了，叶开阳自然不会拒绝，比自己答应了还乖。
“我是K市人。”江楠回忆道，“阿越、小云跟我是一个院子的，家里关系很好，父母经常不在家。从出生到成年，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用文艺一点的话说，就是竹马；用直白的话说，就是异姓兄弟。按照年龄，我是老大，阿越行二，小云是小弟。以前都是我护着他们，阿越也很护短，看重小云。所以小云才会养成这个性格，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后悔把他养成那样，担心他吃亏，后来看到是你在照看小云，总算松一口气。”
“说远了。”江楠笑笑，将话题拉回来，“我出事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阿越那么慌张，第一次感受到被他们照顾的滋味……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绝望，觉得自己整个人废了，看到亲人、朋友那样，我突然意识到，为了他们，我也得活下去。于是我配合治疗，努力适应大变之后的生活。我喜欢玩游戏，就用游戏里预判的思路来过日子，除了个别没办法的情况，大多数时候也能勉强跟正常人一样。”
洛星心里放松了些许。江楠或许有丧的那一面，但表现出来的乐观、积极同样是真实的。这样一个信念坚定的人，不可能像她那个高中同学一样寻死。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在他们两个心里太重要，我才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沮丧的那面，让他们担心。”江楠继续自说自话，“我在他们面前一副很看得开的样子。确实，我已经适应现在的生活，早已接受现实，但是偶尔会……间歇性地丧。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什么的。”
江楠笑了笑，望向两人：“毕竟，谁甘心呢？”
是啊，一个天赋横溢的少年，刚刚登上顶峰，还没尝到登上山顶的滋味就跌入谷底，跌入永远不可能再有希望的深渊。李文越不甘心，难道他自己就甘心了吗？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不过再怎么不甘心，这么多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看到叶开阳的神情，江楠笑道：“你们不用宽慰我，道理我都懂。我就想大大方方地丧气一把，你们劝我，倒弄得我还要反过来劝你们。”
于是叶开阳把话吞回去，继续听江楠“丧”。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更不能绑着他们跟我过一潭死水的生活。”江楠道，“他们两个都去了星辰令，我觉得这很好。”
洛星还记得杜云的委托，问道：“我听说，你想解散饮酒？”
江楠愣了一下，慢慢道：“确实有这个想法。这个公会本来就是我跟阿越一起创建，他走了，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继续保持下去，当个纪念，跟公会里的老朋友待在一起，不好吗？”叶开阳插嘴道，“还有别的原因吧？”
“嗯，是有其它原因，不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江楠苦笑，经历这么多，他太懂周围人会想什么了，“不是因为心灰意冷。主要是我这个反应延时，处理复杂的事情挺累的。阿越走了，我不想再浪费精力管公会，伤神。”
“原来是这样。”洛星终于明白了，“不过，李文越一走，你就解散公会，要是他知道，肯定心里不好受吧？”
“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所以现在还没下手。”
洛星若有所思：“如果你只是不想管事，不如把饮酒的事务交接给公会里的老人？”
“我卸任会长，他还是会乱想，跟解散公会一样的效果。”江楠无奈道。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
“你现在先慢慢把事情交给下任会长，”洛星道，“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星辰令养老。”
犹如迷雾拨开，江楠一双眼眸慢慢亮起来。
三人又说了很久。
最后，江楠笑道：“你们两个浪费冲级的时间，听我这个闲人唠嗑这么久，其实都是看在阿越、小云的面子。他们在你们心里有如此位置，我可以放心了。”